《春秋》则《左氏》亦禾立学官。至三国时,古文《尚书》、《毛诗》、《左氏春秋》,皆立学官,此魏文帝之卓见也。汉《熹平石经》,隶书一字,是乃今文。魏正始时立《三体石经》,则用古文。当时古文《礼》不传。《尚书》、《春秋》皆用古文,《易》用费氏,以费《易》为古文也(传费《易》者,汉末最盛,皆未入学官。马、郑、荀爽、刘表、王弼皆费氏《易》)。《周礼》则本为古文。三国之学官,与汉末不同如此。故曰魏文廓清之功不可少也。
清人治经,以汉学为名。其实汉学有古文、今文之别。信今文则非,守古文即是。三国时渐知尊信古文,故魏、晋两代,说经之作,虽精到不及汉儒,论其大体,实后胜于前。故“汉学”二字,不足为治经之正轨。昔高邮王氏称其父熟于汉学之门径,而不囿于汉学之藩篱。此但就训诂言耳。其实,论事迹、论义理,均当如是。魏、晋人说经之作,岂可废哉!以上论经典源流及古今文大概。
欲明今、古文之分,须先明经典之来源。所谓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者,《汉书?艺文志》云:“礼、乐,周衰俱坏,乐尤微渺,又为郑卫所乱,故无遗法。”又云:“及周之衰,诸侯将逾法度,恶其害己,皆灭去其籍,自孔子时而不具。”是孔子时《礼》、《乐》已阙,唯《诗》、《书》被删则俱有明证。
《左传》:“韩宣子适鲁,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可见别国所传《易象》,与鲁不尽同。孔子所赞,盖鲁之《周易》也。《春秋》本鲁国之史,当时各国皆有春秋,而皆以副本藏于王室。故太史公谓孔子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而修《春秋》,盖六经之来历如此。
《礼记?礼器》云:“经礼三百、曲礼三千。”郑康成注:“经礼谓《周礼》,曲礼即《仪礼》。”《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孔颖达疏:“礼仪三百即《周礼》,威仪三千即《仪礼》。”今《仪礼》十七篇,约五万六千字,均分之,每篇得三千三百字。汉时,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合淹中所得,凡五十六篇,较今《仪礼》三倍。
若以平均三千三百字一篇计之,则五十六篇,当有十七万字,恐孔子时《礼经》不过如此。以字数之多,故当时儒者不能尽学,孟子所谓“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至于《周礼》是否经孔子论定,无明文可见。孟子谓“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是七国时《周礼》已不常见,故孟子论封建与《周礼》不同。
太史公谓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为三百篇。或谓孔子前本仅三百篇,孔子自信“诗三百”是也。然《周礼》言九德、六诗之歌。“九德”者,《左传》所谓水、火、金、木、土、穀、正德、利用、厚生。
九功之德皆可歌者,谓之九歌。“六诗”者,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今《诗》但存风、雅、颂,而无赋、比、兴。盖不歌而诵谓之赋,例如后之《离骚》,篇幅冗长,宜于诵而不宜于歌,故孔子不取耳。九德、六诗,合十五种,今《诗》仅存三种,已有三百篇之多,则十五种当有一千五百篇。风、雅、颂之逸篇为春秋时人所引者已不少,可见未删之前,太史公“三千篇”之说就为不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