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序》“汤伐三朡,俘厥宝玉,谊伯仲伯作典宝”,即汤所受之大球、小球也。古人视玉最重,玉者,所以班瑞于群后。《周礼?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穀璧、男执蒲璧。”一如后世之玺印,所以别天子、诸侯之等级也。汤受法受玉,而后可以施政令,为下国缀旒。依《广雅》作训,于义未安。
宋人释经,不信《尔雅》。岂知古书训诂,不可逞臆妄造。此如迻译西土文字,必依据原文,不差累黍。遇有未莹,则必勤检辞书,求其详审。若凿空悬解,望文生训,鲜不为通人所笑。《尔雅》:“绳绳,戒也。”《诗?螽斯》:“宜尔子孙绳绳兮。”毛《传》:“绳绳,戒慎也。”朱文公以为“绳”有“继续”之义,即解为“不绝貌”。《尔雅》:“缉熙,光也。”毛《传》:“缉熙,光明也。”(“缉熙”,《诗经》凡四见)朱以“缉”为“缉”之缉,因解为“继续”也。
按《敬之篇》“学有缉熙于光明”者,即言光明更光明。“于”与“乎”通,与“微乎微之”语意相同。又《书?盘庚》:“今汝懖懖”,《说文》:“懖,善自用之意也。”马、郑、王肃所解略同。蔡沈乃解为“聒聒多言”,实则古训并无“多言”之意。是故吾人释经,应有一定规则,解诂字义,先求《尔雅》、《方言》有无此训。一如引律断狱,不能于刑律之外强科人罪。故说经而不守雅训,凿空悬解,谓之门外汉。
古人训诂之书,自《尔雅》而下,《方言》、《说文》、《广雅》以及《毛传》,汉儒训诂,可称完备。而今之讲汉学者,时复不满旧注,争欲补苴罅漏,则以一字数训,昔人运用尚有遗憾之故。此如士卒精良,而运筹者或千虑一失。后起之人,苟能调遣得法,即可制胜。又如用药,药性温凉,悉载《本草》,用药者不能越《本草》之外,其成功与否,全视运用如何而已。
训诂之学,善用之如李光弼入郭子仪军,壁垒一新;不善用之,如逢蒙学射,尽羿之道,于是杀羿。总之诠释旧文,不宜离已有之训诂,而臆造新解。至运用之方,全在于我。清儒之能昌明汉学、卓越前代者,不外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