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与唐宋人读音不同,又不得不分别古今。治小学者,既知今音,又宜明了古音。大徐《说文》,常言某字非声,此不明五代音与古音不同故也。欲治小学,不可不知声音通转之理。段注《说文》,每字下有古音在第几部字样,此即示人以古今音读之不同。音理通,而义之转变乃明。大徐《说文》,每字下注明孙愐(著《唐韵》)反切,此唐宋音,而非汉人声读。但由此以窥古音,亦初学之阶梯也。要之,形为字之官体,声义为字之精神,必三者具而文字之学始具。
许君之言曰:“唯初太极,道立于一。”“一”之为字,属指事。盖人类思想,由简单以至繁复,苦结绳之不足致治,乃有点画以作识记,则六书次第,以指事居首为最合,指事之次为象形。《说文》之界说曰:“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此皆独体之文,继后有形声、会意,则孳乳而为合体之字。
故形声之界说曰:“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会意之界说曰:“比类合谊,以见指,(武)、信是也。”指事、象形在前,形声、会意在后,四者具而犹恐不足,则益之以转注,广之以假借,如是,则书契之道毕,宪象之理彰。
指事之异于象形者,形象一物,事赅众物。以、(上下)为例,、所赅者多,而日月则仅表一物。、字,视之察之,可知其在上在下。此指事之最易明白者,故许君举以为例。
指事之字,除外,计数之字,自一至十,古人皆以为指事。但六(六)字从入从八,已属会意。四字象形,尚非指事,唯籀文作,确系指事。按莽布六七八九作 、 、 、,或为最初之古文,极合于“察而见意”之例。若七、九(七、九)两篆,殊不能“察而见意”也。
六书中之指事,后人多不了然。段氏《说文注》言指事者极少。王箓友《释例》、《句读》,凡属指事之字,悉以为会意。要知两意相合,方得谓之会意。若一字而增损点画,于增损中见意义者,胥指事也。若一字而增损点画,于增损中见意义者,胥指事也。指事有独体、合体之别,、、一、二,独体指事也。合体指事,例如下列诸字:
本(本),以木下一表根。末(末),以木上一表颠,不(不),象形兼指事,一以表天,下为鸟形,鸟飞上翔,不下来也,至(至),一以表地,上为鸟形,鸟飞从高,下至地也。此皆无形可象,故以一表之。又有屈曲其形以见意者,如大(大)象人形,侧其左曰 (夨),侧其右曰夭(夭),交其两足则为交(交),曲其右足则为 (尣)。 、夭、交、 均从“大”而略变者也,均指事也。更如屈木之颠曰 (),木之曲头,止不能上也。木中加一曰朱(朱),赤心木也。赤心不可象,以一识之也。牟(牟)牛鸣也,从牛,厶(厶)象其声气从口出。芈(芈)羊鸣也,从羊,象气上出。系豕足曰(),绊马足曰?()。凡此皆不别造字,即于木、牛、羊、豕、马本字之上,加以标帜者也。
指事有减省笔画以见意者。如夕(夕),暮也,从月半见。?(),伐骨之残也,从半冎。冎,义为剔肉置骨。冎而得半,其残可知。(,古蘖字),木之余,断木之首以见意。北(北)有相背之象。飞(飛,飞),上象鸟首,下为双翅,张其翅,以表飞翔之状,而迅疾之?(),从飞而羽不见,疾飞则羽毛不能详审,故略去羽毛。今山水家画远鸟多作“十”字形,意亦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