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经之要,前既详言之矣。而世人复有不明大义,多方非难者。夫正论不彰,异议乃滋,深恐琦说恣行,有误后进,不得已复为此讲。此讲约分三端。
一、驳国家开创之初无须经学,经学兴于衰世,且讲经学者多行为不端之谬。
二、斥胡适以经训不甚了然,谓我们今日还不配渎经之鄙。
三、释读经应遵古文乎,今文乎之疑。
今逐条剖析如左。
国家开创之初,固自不赖经学。盖开创恃兵,兵略自有专家,非经训所能为力。昔叔孙通背楚归汉,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通所进者,皆群盗壮士,其徒因窃骂。通曰:“诸生宁能斗乎?”(见《史记?叔孙通传》)由此可知士人苟不能执干戈,列行伍,自不能与开创之业。非徒经学鲜用,亦正不须用普通大学之讲义也。观民国开创之初,曾用大学讲义否耶?经学本非专为开创国家,其所包含,固甚远大,不应以一端限之。
如云开创不用经学,即谓经学无用,然则大学讲义,果有用否耶?草泽英雄与陆军大学生作如此说,尚不足怪。彼身居普通大学而为此言,岂非作法自毙乎?若谓经学之兴,皆在衰世。此亦非实。汉文、景时,国势艾安,虽用黄、老,已知命晁错受经于伏生。武帝时,立五经博士,经学大盛,国势亦蒸蒸日上。
如云汉武阳用经术,而阴则背之,亦未见其然。汉武制礼作乐,虽属装点门面,然汉自高祖至武帝初年,宰相皆列侯任之,绝无起自民间者,武帝拔公孙弘于布衣之中,一反以前相必列侯之局。弘之为人,虽不能比伊尹、傅说,然规模实胜前相。夫废世卿,举侧陋,安得谓与经术无关?岂可云汉武所为皆伪也?至宣帝时,石渠议礼,经术大兴,而宣帝教子之言云:“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见《汉书?元帝纪》)王者周政,儒学之常法,霸者汉律,施行之权宜。宣帝不纯用儒术,然云杂之,则固用其半矣。及元帝柔仁好儒,世以为汉衰之兆。其实元帝时膺惩戎狄,威力尚盛。
陈汤斩郅支单于,即在此时。夫国之兴衰有二。一为内政之衰,其果则权臣篡窃。一为国力之衰,其果则异族侵凌。秦用法律,汉用经术,其后皆为本国人所亡,亡者独在嬴氏、刘氏,斯乃一家之索,非全国之衰也。是后唐用经术,国势亦自开张,孔颖达等定《五经正义》,在贞观全盛之时。今有意抹杀,猥谓明皇注《孝经》而唐即中衰,不思明皇注《孝经》,乃偶然之事,较之定《五经正义》,巨细宁止天渊?何以不举前事独举后事邪?且明皇之失国,自由内任权奸,外信蕃将使然,究与注《孝经》何涉?以注《孝经》卜唐之衰,是即《五行志》灾异之说,岂可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