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中经实亦有误,以尊古故,不得不为揜饰。鼎彝愈可知已。常行者谓隶书,诸生者谓太学诸生。斗,汉隶作什,故曰人持十为斗。苛读如诃,故曰苛之字止句也。东汉诸儒,如此说解者多,具于纬书中。此段言东汉时人尊信隶书反对古文之状,然亦非时人之有意为是也。东汉人疏于史学,以汉律为皋陶作(见《论衡》),以《仓颉篇》为仓颉作。此类甚众。其信隶书为仓颉时书,亦无足怪。如无许书,妄说不知何底,许之功顾不伟哉?
《书》曰“予欲观古人之象”,言必遵修旧文而不穿凿。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今亡矣夫!”盖非其不知而不问人,用己私,是非无正,巧说衺辞,使天下学者疑。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歬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赜而不可乱也。
阙文者,别国之赴告,音义不明,不能强解,故阙之也。孔子晚年,见史官强不知之字以为知,故叹伤之。自古文字变更,本难全识,虽圣如孔子,亦未必尽识古文。不知不问,任用己私,妄加断议,此乃无根之谈,学者所宜屏绝。自许书之后,有《字林》,有《玉篇》,有《类篇》,承学之士,依以为准,不敢妄说。宋人侈谈钟鼎,即有不知不问人用己私之病。
夫钟鼎在汉时,去古未远,犹可十识七八。其入土至北宋而出者,相距约一千二三百年,以一千二三百年不传之字,而宋人忽妄云识之,乌可信哉?是故钟鼎释文,从来无一可据者。余谓今日观钟鼎款识者,当如外国人听中国戏,取其节奏之美而已,不复知为何语也。
若外人强欲解释中土戏曲,虽十人十异,必无一人能得其真意者。何者?其语不经传授,则解之为妄也。薛尚功以钟鼎作法帖,认为美术之一,此最为有识者。若其解说文字,亦与外国人强解中国戏曲等耳。近代人又好谈甲骨,甲骨真伪更不可知。即以为真,从而释之,其弊与侈谈钟鼎何异?观叔重言“遵修旧文而不穿凿”,则知宋以来之穿凿者,皆无当于文字之学也。
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证,稽撰其说,将以理群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恉,分别部居,不相杂厕也。万物咸睹,靡不兼载,厥谊不昭,爰明以谕,其称《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皆古文也。其于所不知,盖阙如也。
叔重之学,受之贾逵,逵之前尚有杜林诸人。由此远溯,更有张敞,以逮汉初诸公。以故九千字之说解,非叔重妄断。文字之学,非传授不可知。不用传授,人逞己私,则适为淆乱耳。叔重之书,异于是也。分别部居,不相杂厕者,所以正《仓颉》、《凡将》之杂乱也。
向来谓《说文》以小篆为本。咸同间,郑子尹以为《说文》所录皆古籀,以篆文之笔势,写古籀之字体。其说之谬,与孙渊如等。所以不取古籀为本者,一、古文行于人间者,广狭不能定,多寡不可知,未可据以为本。二、古文笔画紊乱,不可绳以六书。三、籀文虽可以六书解析,字亦有定,然文阙六篇,故亦未可据以为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