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组的预赛顺利开始,比赛结束后一个小时,比赛结果已经公布,美国大魔术师乔纳德、法国大魔术师瓦伦齐格名列一二位,分数分别是936分和926分,紧随其后的第三位、第四位魔术师的分数也达到919分和913分,前六名的差距之近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当然A组的成绩最末几位也是惨不忍睹,直接OUT了三位,没有分数,另外零分还有三位,可见评委和观众都是毫不留情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一点情面都不讲。这也难怪,评委、观众无不是社会名流,无论哪个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他们何必要讲情面呢。
另外,特别需要说明的一点,就是万国魔术大会并不是一个国家只允许一个魔术师参赛,只有弱国、穷国、殖民地国家才只允许一个,英联邦参赛选手多达六人,美国有五人,法国有四人,德国有三人,凡是西方列强,侵略过中国的,最少都有两人参赛,只有日本除外,日本人一向有怪癖,只派了一个他们所谓的泰山北斗式人物参加,就是在抽签仪式上表演生吞彩球、鼻孔出纸的那个光头魔术师。
当晚便有大量住在华莱士酒店的魔术师围观A组赛事结果,众人议论纷纷,都感觉到压力之大,比往届更甚,很有可能某个小组的第三位都进不到前二十。
几乎所有的魔术师都去看了A组的结果,但张贤没有去,甚至也没有叫赵承旭、曹前去,张贤闭门谢客,带着李易躲在小屋里钻研,安排赵承旭为他们采买一些物品,几乎整夜不睡。
曹前担当起护卫工作,除了张贤吩咐,任何人不能进来打扰,就连赵承旭买来东西,也不能入内,都由李易拿进房间。
第二天下午,B组的比赛结束,俄国人加兰诺夫斯基、西班牙人戈多斯列第一位、第二位,分数分别是941和940,第三位、第四位的分数则是936和926,这个结果更让人惊讶,B组的第三位的分数竟比A的第一位分数更高!只怕A组的第三、第四位魔术师要被挤出前二十。
B组的OUT达到五位,零分也有五位,几乎比A组多出了一半,可见这一批观众、评委的口味更是辛辣。
张贤还是没有出现,中国人的身影似乎消失了……不知道所以的人推测中国人害怕被OUT,已经退出比赛逃走了,反正中国人是被取消挖苦的对象,谁也不在乎中国人还能不能回来。
第三天下午,就是张贤所在的C组比赛,从早上开始,C组的魔术师们已经来到华莱士剧场的后台仓库,纷纷组装、调试着自己的大型道具,唯独见不到张贤的身影。
中午时分,张贤所住的中国酒店外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他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穿戴整齐地向店中走去,他就是夺冠大热门——英国魔术师贝利。
店老板赶忙上前迎接,他并不知道这个英俊高大的洋人就是贝利,贝利开门见山问店老板张贤是否住在这里,店老板犹豫了一下,便回答正是住在这里。
贝利问道:“张离开伦敦了吗?”
店老板答道:“没有没有!他住在二楼,这两天一直闭门不出。”
贝利说道:“哦!那请你带我去见他,我的名字叫贝利。”
店老板不知道贝利是何许人,按照张贤的吩咐,一概不见外人,店老板说道:“抱歉,张不见其他人。”
贝利哦了一声,问道:“难道张不知道下午的比赛吗?他不想参加了?”
店老板连连摆手,说自己也不知道。
贝利说道:“我想我应该和他谈谈!”说着推开店老板,就向里走去。
店老板拉不住这个高大的洋人,无论店老板怎么说,贝利执意向里走去。
眼看着贝利要蹬上二楼,曹前从楼梯口冒出来,挡住贝利,嚷嚷着:“你干什么!要去哪里?”
贝利听不懂曹前的中文,刚好店老板在旁边,赶忙给贝利翻译:“这是张的朋友,他替张拦着要去见他的人,他刚刚问你是谁。”
贝利对曹前说道:“我是贝利,我想和张先生谈一谈。”
店老板翻译给曹前听,曹前才不管这些,一口回绝,把楼梯堵的死死的,那架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贝利蹬上楼梯几步,站在曹前面前,看了看里面,耸了耸肩,说道:“好吧!请你转告张先生,我非常希望在赛场上见到他!”
店老板又翻译给曹前听。
曹前瞪着眼睛,冷哼道:“你们这些洋毛子,没一个好鸟!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张先生!”
贝利当然不懂,店老板也不会如实翻译。贝利正要离开,这时楼梯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用英文朗声说道:“贝利先生,你好!”
贝利向上一看,只见张贤穿着笔挺的灰色长袍,背着手走了出来,神采奕奕,对贝利微微笑着。
张贤请贝利到房间里一聚,两人聊了半个小时,他们到底聊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贝利离开的时候,既兴奋又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他急匆匆地出店上了车,离开了这里。
张贤随后带着李易出来,曹前、赵承旭几个人帮忙,将蒙在布幔中的几件魔术道具搬了出来,店老板让伙计推出了店里面的板车,将这些道具装上,众人向华莱士酒店走去。
等张贤一行赶到华莱士酒店,比赛已经开始了,C组的第一个选手正在台上表演。
所有的魔术师和随行人员都待在华莱士剧院巨大的后台仓库中,没有人能够看到台上的表演,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地做着最后的准备,等候大会工作人员叫自己上场。虽说只是预赛,但后台仓库非常喧哗热闹,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人忙碌着。有些魔术师雇用的助手多达二十余人,有男有女,甚至很多女人穿成艳舞女郎的模样,这无疑都是增加舞台效果的。连在C组的印度魔术师,都有十多个助手,穿金戴银,华服闪烁,非常排场。最寒酸的就是张贤他们,一共四人,助手只有一个李易,道具只有一辆板车上的几件简单的东西,连随行的武官、外交官都充当起了搬运工。
可张贤的到来多多少少引起了一阵躁动,很多人以为张贤放弃了比赛,偷偷摸摸地离开了伦敦,谁知却在这个时候赶来,大大地出人意料。
贝利在他两人多高的机械道具前做最后的检查,见张贤来了,他只是远远地微微向张贤点头致意,并没有上前寒暄,似乎他之前不曾与张贤见面一样。
张贤如入无人之境,目不斜视,找了块空地,四个人一起将道具从板车上拿下来,安静地坐了下来,也不调试准备。
没有掌声传来,C组第一个魔术师脸色铁青地返回,他的表演已经结束。这个魔术师把帽子摔在地上,一路不停地对身边的一个助手吼叫着,那个助手垂头丧气,任凭魔术师痛斥,一句话都不敢反驳。数件巨大的道具机关搬了回来,所有人都是唉声叹气,从这种气氛就可以看出,第一个魔术师的表演一定是砸锅了,或者没有达到效果。
第二个魔术师心惊胆战地安排上场,随着掌声和音乐声传来,他的魔术表演已经开始了。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后台仓库中能够清楚地听到山呼海啸一般的“OUT”声从前台传来,很快第二个魔术师灰头土脸地回到后台,脸涨得通红,鼻子更如同一个肥大的红辣椒。他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都不敢抬头看众人的表情,他的助手们收拾着从舞台撤下来的道具,眨眼就走了个干净。
C组的魔术比赛继续着,前面的十余位选手,被OUT赶出来的就有三位,垂头丧气心有不甘的回来的有三位,但也有志得意满,得意扬扬的回来的,往往能听到响亮的掌声传到后台。印度魔术师就是一个成功者,他从舞台回来,高兴得胡子都上下晃动着,手舞足蹈,竟在后台和助手们大呼小叫地跳了一圈舞蹈,以示庆祝。
贝利魔术师在张贤之前上场,他自信满满地带着助手们,从张贤身旁走过,临走时不忘对张贤露出一丝骄傲的微笑。
贝利的魔术果然大获成功,从后台能够听到雷鸣一样的掌声和欢呼声传来,明显比前面十余位选手受欢迎的程度高出不少。贝利几乎是在大会工作人员和助手的簇拥下回到后台的,甚至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摄影记者也都围上,高举着照相机来给贝利拍照,砰砰作响的镁光灯乱闪。
贝利习惯了这种场面,神态自若,游刃有余。他本要走出后台,走了一半却突然折返回来,向着张贤走来,伸出手要与张贤握手。张贤很礼貌地站起来,与贝利握了握手,贝利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对张贤说道:“祝你好运!”
张贤笑着用英文答道:“你也一样!”
贝利走后,很快就轮到张贤上场表演了。
华莱士剧院座无虚席,放眼看去,都是一排一排端坐着的达官贵人、社会名流以及社交名媛、艳妆贵妇,他们的打扮都是极为隆重,如同参加一场盛大的宫廷音乐会。这也难怪,亨特爵士主办的万国魔术大会,本就是针对西方各国的上流社会,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来的,所以这些观众都识得体面,穿着打扮不会随意。
在20世纪20年代的西方世界,特别是英国,衣着打扮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丝毫不能马虎。
最前排端坐着二十个预赛评委,都是名流中的名流,绅士中的绅士,许多人周游过世界,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他们尽管大部分不会变魔术,但都是非常有品位和见地的人,他们对魔术的好坏判断也很简单,就是首先表演效果要让我觉得足够惊奇,其次要让我捉摸不透是怎么回事,最后才是这个魔术是否罕见。
归根到底一句话:魔术必须能够娱乐大众。这句话也是亨特爵士的理念,魔术行业不能孤芳自赏,魔术是娱乐观众的一门艺术,要让观众或快乐、或惊奇、或恐惧、或赞叹,如果不懂得娱乐观众,魔术师有再高超的魔术技巧也没有用。
张贤说魔术是奇迹,和亨特爵士的理论异曲同工,魔术不就是完成一件我们想象不到的事情吗?让奇迹发生在观众眼前,这不就是观众想要的吗?
舞台上拉着层层幕布。每个魔术师表演之后,都会拉上幕布搬运道具,做好下一场的表演准备。台下的观众和评委们,利用这个间歇时间对上一个魔术评头论足,等候着下一个魔术的开始。
没有人觉得疲劳,反而都神采奕奕,兴致勃勃,别看只是万国魔术大会的预赛阶段,可表演的魔术无不是世界一流,若在平时,想一次性看到这么多顶级魔术表演,都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如此五年才有一次的机会,谁愿意离开半步?
舞台上的灯光一亮,有一个英俊的绅士走上舞台,灯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就是C组预赛的主持人,同样也是英国皇室御用的司仪。
台下的观众评委见司仪上台,知道下一个魔术表演即将开始,立即安静了下来。
司仪站在话筒旁,向台下微微一鞠躬,说道:“先生们、女士们,下面是万国魔术大会C组的第17位选手给大家带来精彩的魔术表演,他就是来自中国的张贤!欢迎!”
“哦!”台下还是立即传出一阵议论之声,掌声稀稀拉拉的并不热烈,有人交头接耳地说道:“中国人?不会又是从长袍子下面变出大火盆吧?”
“如果是那样,只能OUT!”
“中国人会带来新的花样吗?”
“他们只会模仿老祖宗的东西,恐怕不会有什么新鲜的!”
“说不定,这几年中国人接受西方文化的速度很快,看看再说吧!”
“但愿!”
这些观众们议论纷纷,他们事先并不知道C组比赛会有谁参加,这也是亨特爵士保密的一项措施,防止有人刻意吹捧、打压、骚扰参赛选手。
大幕缓缓地打开,舞台上灯光一片明亮,张贤身穿灰色长袍,背着双手,一个人稳稳地站在台上,面上挂着神秘的微笑,向评委和观众们抱拳示意。
舞台上除了一口盛水的黑色大缸以外,别无他物,甚至连背景都没有更换。没有音乐,没有奇装异服的助手,没有灯光的变换,只有一口缸一个人,单调得似乎要进行一场哑剧。
张贤静立片刻,没有动作,但台下的观众嗡嗡的议论声则渐大,评委一个个皱起眉头,耐心正在消失,如果再过一会儿,张贤还不表演,就会被赶下台去。
司仪也觉得奇怪,站在舞台边上的台阶上,打量着张贤,不用评委说话,他就会上前把张贤劝下去。
正当司仪要走上来的时候,悠扬的音乐声响了起来,乃是一曲《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原是一首琵琶独奏曲,名《夕阳箫鼓》(又名《夕阳箫歌》,亦名《浔阳琵琶》《浔阳夜月》《浔阳曲》)。约在1925年,此曲首次被改编成民族管弦乐曲。
张贤所用的这一段,乃是全曲的高潮第九段“欸乃归舟”,音乐中表现归舟破水,浪花飞溅,橹声“欸乃”,由远而近的意境。
这首曲子,洋人没有多少人听过,只觉得曲调悠扬婉转,动听之极,充满了东方神秘的美好意境,一扫刚才的郁闷之气。音乐声既起,张贤也跟着音乐动作了起来,台下的观众、评委们这才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