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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你把他的脸量量

君由绛道:“卑职就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只要打捞皇上就行了?那个陈旺呢,确定不要吗?要不就一块捞上来,省得……”见郦天霄脸色难看,君由绛忙掉转头,悲催地去寻绳子,好绑了自己下井去捞人。

当他千辛万苦终于把郦圭的尸身抱上来时,凌书南见到那已经有些发胀的尸体,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哪里还敢上前,“其实,他的样子我基本记得,你能不能把他脸的尺寸量了给我?”

“我……”君由绛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见郦天霄朝自己点了点头。

“眼睛的长宽、眼距、眉距、鼻翼高度……能量的你都量一下哦。”后边传来凌书南的声音,君由绛顿时生出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郦天霄命凌书南重制了一块金牌,将东宫外边的禁卫军悉数撤掉,转而命东宫的亲信前来建福宫收拾残局,对外只说皇上与太子在建福宫中商议要事。待凌书南连夜将面具制好,便命楚江殿在郦圭跟前服侍的宫女把郦圭的衣服送来,同样杀人灭口。对外则寻了个借口,说是那宫女与禁卫军士私通,被陈旺发现,结果陈旺被杀,郦圭因气急攻心而突然病倒,回了楚江殿后,对跟前服侍的一众宫女、太监都不放心,全部调换,又遣人去卷帷宫把贺夫人叫来侍疾。虽然事出突然,却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不过的换血借口。

贺夫人被带到楚江殿的时候,只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郦圭和在床头肃立的郦天霄在殿中,对于这样的组合,贺夫人一下就愣住了。

郦天霄朝贺夫人微笑道:“御医说,皇叔是气急攻心,以至于脑中供血不足、血流不畅,才会突然昏倒的。御医说,皇叔要避免再受刺激,需要信得过的人悉心照料才行,于是本王就想到了夫人。”

贺夫人淡淡一笑,“没想到太子这么看得起妾身,更没想到太子殿下与皇上竟然这般叔侄情深。”

她盈盈上前,郦天霄忽然捂住她的嘴,将一枚药丸送入她口中,“夫人刚刚吃下的乃是大喜大悲丸,倘若七日之内不服食解药,就会血管爆裂而死。”

躺在床上穿着龙袍正在挺尸的凌书南忍不住动了动——这人又来了……

贺夫人面色一变, 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终于舍得杀我了?!”

郦天霄一怔,不明白贺夫人冷不丁冒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床上的凌书南却是心里一沉,大喊糟糕!贺夫人定是以为自己身份暴露,所以口出此言。凌书南哪里还睡得住,连忙坐直了身体,唤了声,“贺夫人!”

贺夫人吓了一跳,“皇上你的声音……还有你的脸……不,你不是皇上!”

“是我,凌书南。”凌书南将面具小心翼翼地撕掉。

贺夫人顿时怔住了,“是你?你没死?”

贺夫人的惊讶倒是让凌书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是碍于郦天霄在场,不好细问,凌书南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能不能让我和夫人独处片刻,女人家比较好说话的。”

郦天霄对凌书南这么着急自报家门有些不满,更对凌书南和贺夫人的表现有些犹疑,可他终究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凌书南确认郦天霄已经走远,才对贺夫人道:“皇上已经死了。”

“他就这样死了?”贺夫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身子像突然间被抽了骨头一般,重重地坐了下去,嘴角好不容易才浮出一丝解脱的笑意,“死了好,他终于死了。”

这二十多年来,她被郦圭禁锢折磨,用她的自由来换取黄昏的性命,她时时刻刻都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可当锁住她双手的镣铐突然被拿开时,她的脸上却是一片茫然,不论他们之间是爱还是恨,终究都归于尘土了。

凌书南道:“不过这件事暂时无人知晓,为防京中哗变,还请夫人配合我们演一出戏,不要让人发现。”

贺夫人扫了凌书南一眼,“配合你们?是你和黄昏还是你和郦天霄?”

凌书南不解地看着贺夫人。

“听说昨天皇上和太子在建福宫密谈了一整日,如今看来,那时候郦天霄就把皇上给杀了吧?是为了你吧?神机营未入城,他根本没有可用之兵,现在把郦圭杀了,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他不顾一切地去救你,你是不是心里很感动?感动得早将黄昏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凌书南心里打了一个突,再看面前的贺夫人,只觉得周身发冷。她哪里是那个楚楚可怜、不谙世事又不得不用身体换取亲人性命的亡国公主,眼前的她根本就是精于算计、掌控一切!

“你怎么知道我和黄昏……皇上说得对,你什么都知道!”凌书南逼视着贺夫人,“你一早就听过我的名字,你知道我和黄昏的事,所以你才会从潘皇后那儿把我要走。不,你不是要把我要走,你是想让皇上注意到我,你是故意让皇上发现我的,是不是?”

贺夫人一改之前的无辜表情,朝凌书南盈盈一笑,“何出此言?”

“其实,就算太子爷要责难御膳房又如何?无非是罚跪、训斥,最多是打几下板子,能有多大的事,你又何必为了我特意去找皇上求情?”凌书南道,“为什么,你就是想让皇上把我带走,想要置我于死地?”

贺夫人扫了凌书南一眼,笑道:“说你笨,有时候又不够笨。不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被皇上带走,想让他把你逼到绝路!”

虽然猜到,可亲耳听到她承认,凌书南还是一脸惊愕和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吗?”贺夫人道,“这么多年,我与璟儿只见过一面,多么难得啊,郦圭说得对,这些年,我每日每夜盼望着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可是一见面,璟儿就问我,我们这么多年的忍耐、筹谋究竟值得不值得。这个世上,谁都可以问我这个问题,独独他不可以!我捺着性子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告诉我,他可能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他见到我,不是跟我说该如何复仇,不是告诉我孙吴何时能够复国,而是缓缓地向我描述你和他的点滴,他甚至说,觉得就那样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便好了。他,怎么可以向往那样的生活?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会令璟儿动心,原来就是你,再平凡再普通不过,却让他的心出现摇摆。”贺夫人的面容渐冷,眼中腾起一股杀意,“他绝对不能有一点动摇,一丝一毫也不行!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凌书南真的被贺夫人吓着了,“你以为这是为他好吗?黄昏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有喜欢别人、追求爱情的权利,你凭什么剥夺他的自由,凭什么安排他的人生?”

“他没有!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他这辈子绝对不能享有常人的情与爱,因为他身上背负着所有孙家人的血海深仇,背负着我们所有的期望。”贺夫人的眼中满是厉色,就像是被地狱里的罗刹附了身,“他怎么能忘记他父亲临终时合不上眼的遗憾,他怎么能忘记我们孙家人是如何被逼陷害、如何惨死他乡的?他更不能忘记,他的母亲为了保住他自刎而死,这一桩桩血案堆在他的身上,他怎么可以摇摆?他想要追求爱情的权利,那我呢?这么多年,我在这里算什么?”贺夫人捋起袖子,一道道血痕令凌书南觉得心惊,“每一次被郦圭蹂躏折磨,我还得像一只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不只要忍气吞声,更要装疯卖傻!二十年了,这整整二十年,支撑着我的唯一信念便是璟儿。我只要想到,璟儿总有一天会为我们讨回公道,那我现在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你说,他凭什么犹豫?凭什么让所有人为他白白付出、白白牺牲?”

“所以你希望皇上把我给杀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坚定黄昏的决心。而且我的死可以归咎到皇上身上,这样你就更能激起他心里的仇恨,是不是?”凌书南只觉得眼中干涩,“可你不觉得这样对他很残忍吗?为了让他保有仇恨,你就要让他永远待在黑暗里?”

“黑暗,怎么会是黑暗?”贺夫人忽然面色一改,“很快他就要迎来属于他的盛世了,应该是无限光明才对。只不过,我得帮他把心里的那一点小瑕疵除去才行!”

凌书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贺夫人忽然伸出手使劲掐住了她的脖子,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凌书南猝不及防,几乎要被她勒得窒息了,直到两眼冒起金星,才感觉到颈部一松,眼前竟然出现了黄昏的重影。

她这是幻觉吗?可她分明听到了黄昏压低的怒声,“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凌书南定了定神,眼前站着的男子真的就是黄昏。

“你怎么来了?”贺夫人没想到黄昏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

黄昏径直走到凌书南旁边坐下,捧着她那沾满了胶水的脸,细看她颈部深深的五指痕,压抑着心中的愠怒对贺夫人道:“请你先出去。”

贺夫人喘着粗气道:“我不走!”

黄昏站起身,冷芒逼视着她,“外边都是太子的人,你要是不想功亏一篑,最好听我的。还有,太子殿下在殿外等着你,你按他的话照做就好。”

贺夫人这才看了凌书南一眼,悻悻地离开了。

黄昏扭转头时,正对着凌书南惊惧的双目,这样的眼神令他一时间有些望而却步,“一休,怎么了?”

这一声“一休”让凌书南的神情缓和了好些,但当黄昏靠近自己时,她的身体却不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

“对不起。”黄昏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的。

凌书南抽回手,别过脸去,“你对不起我什么?”

黄昏又紧紧地握住凌书南的手,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瞒你,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你懂吗?”

凌书南的手又有了一丝温暖,面前的人儿分明就是印象里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眼见他满是自责,她终究不忍,回握住他的手,“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不管怎样,我希望我能够帮你分担一点,希望我能够跟你同甘共苦,而不是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等着别人来告诉我真相。黄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楚国赶来,非要见你一面吗?因为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谁、你要做什么,而不是像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当事情发生了之后,还不知道为什么。”

黄昏一言不发,任由凌书南倾吐着。

凌书南轻叹了口气,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我姓孙,单名一个璟字。父皇说我出生的时候,像一块玉一样照亮了吴宫,所以和母后商议,取名为璟。”

原来他果真是吴末帝的太子。其实凌书南早已猜到,可亲口听黄昏说来,还是觉得心里头悬着的一颗大石落在了实处。正因为他是吴国太子,郦圭才会对一个游离方外的人防范严密,又是派女护卫又是下毒,只因为他越是受人爱戴,郦圭越是如坐针毡。正是因为他是吴国太子,孙合媞才愿意用二十年的自由换取他的生,唐羿耘才愿意追随他。

“我的父皇也许算不得一个好皇帝,但他却非常爱母后,所以当有人诬告母后与郭开有私时,他轻易地就相信了,他不知道,那不过是轩辕季使的离间计,目的就是要让我父皇夺郭开的兵权。之后武昌城破,父皇带着我率所有皇族退往瀛洲,母后因父皇的不信任,拒不离开武昌。国破家亡,心爱之人却对自己死心,哀莫过于此,所以父皇到瀛洲之后,便一病不起。父皇自知见不到复国那日,只好将护国的九龙珠交给我与其他孙氏皇族,只盼望他们能够齐心协力匡扶社稷、助我复国。只可惜,父皇到底识人不清,他所托之人不是觊觎着吴国的大好江山,就是一心只想自保,根本没有人将两岁的我放在眼里。

“父皇死后,郦元手握重兵,他挟持着我,又联合孙聚吉,假借父皇的名义逼迫合万叔叔孤军出征楚国,最终战死沙场。姑姑和合塞叔叔恳求孙聚堂父子能够相助,只可惜他们和孙聚诃一样,只想着保住自己。后来,合塞叔叔拼了命把我从郦元手里救出来,千辛万苦送到武昌与我母后团聚,他自己却中毒已深,只能远避他乡。

“那时武昌城并无可用之兵,只有乌林城郭开的五千骑兵,母后心知复国无望,她不想整个武昌城只剩血雨腥风,于是把海东珠献给了郦元,又命人将我送往西山,从此只做一个方外之人,而她自己则选择了自尽,以此来保全我的性命。或许是姑姑的努力,或许他们对郭开有所敬畏,又或许郦元觉得我构不成什么威胁,良心未泯的他终究没有对我下杀手。”

黄昏说得极轻极淡,凌书南却只觉得寒意森森。原本最显贵的天家王子、公主突然间变成了丧家之犬,命如草芥,而作为太子,父亲抱憾而终、母亲为了他自杀身亡、姑姑和亲人一个个为他煎熬。诚如贺夫人所说,黄昏,从他记事起,就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复国的重担,背负着所有为他死去、为他牺牲的孙家人的殷切希望。

“所以,你从未忘记过仇恨,也从来没有放下过,是不是?”凌书南看着他。

黄昏苦笑道:“若是你,能放下吗?”

凌书南心口一酸,这样的血海深仇,只怕参再多的禅也放不下的,更何况还有像贺夫人这样的亲人仍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受到的煎熬每多一分,黄昏的心口便会再多一道口子。

“那你打算怎么做?”如今想来,凌亦秋被绑架的那桩事,他应该是主谋了。郦天霄请他出山辅佐,他为救四名女护卫迫于无奈应承下,也是在刻意演戏吧?他表面上在“帮”郦天霄夺皇位,安排唐羿耘投靠郦天霄,又让唐羿耘配合郦天霄演一出好戏,可郦天霄并不知,自己已经中了黄昏的计中计。

凌书南靠在黄昏的怀里,只觉得这怀抱这样陌生,再没有了安心的感觉,“你想要的,是那个位置吧?”如今郦圭死了,他却继续演戏,他所筹谋的绝不是那样简单,“其实,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如今郦圭也死了,我可以帮你想法子带贺夫人走,其他的,咱们能不能就不要了?”说到后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很多时候、很多东西,不是我想不要就能不要的。譬如羿耘,他是合万叔叔的遗腹子,婶婶为了给叔叔报仇,在羿耘八岁的时候潜入宫里,不想却被郦元发现,最后凌迟而死。我一直没敢告诉他真相,因为婶婶的失踪已经成了他心头的刺,他若是知道,绝对会失去理智的,但这桩事在我心里却永远也忘不掉了。一休,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对得起他们?”

凌书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心里生出无限哀戚来。这么多年来他投身佛门,每日除了讲经便是醉心医术,洁净得便像是菩提树下的白雪,可谁也不知道,那皑皑白雪之下的黄昏,却一直在仇恨的血海里挣扎,不是他不想放下,实在是他身上背负得太多太多。

“可是,你还是那个黄昏吗?我好害怕,我喜欢的人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凌书南想起她曾问黄昏,为什么要戴着黑纱,他说,雾中看花比直面相对要好,看不见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她现在便是这样觉得,真相太残酷,太令人不知所措,她该怎么办?

黄昏却把她的手紧紧握住,“我当然还是你的黄昏,永远都是。书南,我从未对一个人上过心,原来真正上心是会那样害怕失去,一休,你感觉不到我的心吗?”

凌书南听着他的心跳,明明是紧贴着的,却总觉得遥远,“可是,你现在说真话还是假话,我根本分辨不出来。有时候我都忍不住会想,我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都是虚情假意?”

黄昏心中一动,极不自然地看着凌书南,紧紧地抱着她,“怎么会是虚情假意,只是我有太多无奈。一休,你能原谅我吗?”

凌书南点了点头,她理解他的无奈,更原谅他的隐瞒。她深吸了一口气,释然一笑道:“那你能答应我,再也不要对我说假话,不要再隐瞒我了,好不好?”见黄昏爽快答应,她索性又道,“你还有没有什么骗我的,今儿一次性都告诉我,我既往不咎,要不然被我发现了,可就不是那么好哄的了。”

黄昏微微一笑,“没了。”他吻了吻凌书南的额头,直言道,“一休,跟我一起出宫吧。”他拿起凌书南手边的面具,“这桩事不是你能干的,不要牵扯其中了,好不好?”

“现在?”凌书南微微有些不自然,准确地说,是有些不情愿。

黄昏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不由探问道:“你放不下他?”

他,指的自然是郦天霄,凌书南连连摆手否认,“怎么会!”不知为何,心跳却有些乱了。

黄昏皱眉道:“一休,你现在既知道我的身份,便该懂得,我和太子终究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不想你夹在我们之间,你懂吗?”

“我怎么会夹在你们中间?自始至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凌书南急得红了脸,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建福宫出言替他遮掩了。

“那你为何不跟我出宫?”

黄昏的逼问让凌书南一时间有些慌张,“我之所以留下,是因为龙珠,我还没有把郦圭、郦天霄的龙珠为你弄到手,等龙珠一到手,我就走!”

黄昏道:“我的病并不是龙珠能治的,龙珠治病不过是……”

“就算是传言也要一试啊!而且集齐龙珠,不也是你的心愿吗?”凌书南急急道,“我想要帮你,黄昏,你让我留下吧。”

她眼里的急迫让黄昏一时间说不上话来,他拥着凌书南的双臂,却带着几分不确定道:“一休,你选的是我,对吧?”

“当然了!”凌书南不知黄昏为何会这么不自信,毫不犹豫地就回答道。可不知为何,那一瞬间,脑子里头竟然浮现出郦天霄呆滞的面孔,昨日他以为她死时的表情,她只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爱慕黄昏、心疼黄昏,自然希望他能够心愿得偿,可她忽然意识到黄昏话里的意思——倘若黄昏成功,那么郦天霄的下场会是怎样?一想到此,凌书南竟然有种莫名的烦躁和不安,或许逃离此处,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凌书南正纠结着是否该考虑黄昏的建议,黄昏已经松开手臂,对她说道:“一休,既然你要留在这里,能否帮我看顾一下姑姑,我只怕郦天霄未必会放过她。她和羿耘是我仅剩的亲人了,而且她又受了那么多的苦……”

凌书南心一空,不再存别的心思,连忙答应道:“我会的,只要她不再勒我就好,我脖子可不是铁做的。”

郦天霄进来的时候,凌书南还在吃着东西,一瞧见他,连忙一个翻身缩进被窝里,躺平装死。

郦天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论自己做了什么,她见到自己始终是一副见到瘟神的样子,于是他说道:“皇叔手里的那几枚龙珠,本王已经找着了。”

郦天霄一直生活在宫里,郦圭的生活习性他肯定十分留意,找起藏品当然比自己轻车熟路得多,“啊,是吗?这么快?”刚才还装死的凌书南立马睁开了眼。

郦天霄微微心痛,果然她的心里只有这些,“如今,本王手里已经有青、白、海北以及海东珠,再加上楚燕两国答应送上的海南珠和海西珠,这九枚龙珠只剩二枚就凑齐了。”郦天霄又道,“孙耀是孙聚堂之子,他手里那枚黑龙珠问题应该不大,说来说去,只差一枚黄龙珠了,你有什么想法?”

凌书南心中一动,“黄龙珠下落不明,难道是孙聚吉手中的那枚?”

“我原本也以为,末帝将四海龙珠交给亲王和公主,而将五色龙珠交给其他孙氏藩王,但皇叔手里只有海北珠,并无黄龙珠,或许公主手中的才是黄龙珠。”郦天霄毕竟没有亲见孙聚吉手中的龙珠,因此猜测道。

凌书南心中却生了疑窦,郦天霄之所以推测海北珠是孙聚吉的,是因为他并不知贺夫人的身份。既然孙聚堂都说了吴末帝将四海龙珠交给了亲王和公主,便不会有错,郦圭手里的海北珠应该是贺夫人的。她在郦圭身边多年,吴末帝皇后为了显示再无复国之心而交出太子的海东珠,那么贺夫人也极有可能把海北珠交给郦圭以保护黄昏。可如果海北珠是孙合媞所有,那孙聚吉的那枚黄龙珠又在何处?孙聚吉之死已被认定是郦圭、孙玉钦的阴谋陷害,他的黄龙珠若不在郦圭那儿,难道是孙玉钦私吞了?

她有些不相信,不自觉地就问道:“你确定黄龙珠不见了?”她总认为不该是孙玉钦私吞了,毕竟孙玉钦连自己手中的青龙珠都不要,又私藏黄龙珠做什么?

郦天霄听凌书南这疑问的口气便觉得不爽,“本王骗你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是我故意隐瞒吗?”

凌书南有些无语,“我没说你骗我。”她此刻根本就没有空理会郦天霄,只是在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孙玉钦,还能是谁?凌书南在心底悄悄打了个问号,心中有种莫名的寒意渐渐翻上来,脸色不由自主地就变了,她赶紧收摄心神,不敢让自己往下想。

郦天霄将凌书南这种神情收入眼底,怒火从腹部一直蔓延上来,他冷笑道:“凌书南,你就这么担心本王不肯把龙珠交给黄昏?”

“怎么会?太子爷金口玉言,自然是说话算话的。”凌书南没想到郦天霄会没由来地这样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忙收摄心神,敷衍地拍了拍他的马屁。

她的心不在焉让郦天霄觉得悲哀,不禁拉长脸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凌书南,其实在你眼里,本王就是这么不堪,连这点信誉都没有的,是不是?”他似乎喝了些酒,难看的脸色因为微醺的酡红而遮掩了不少。

“性欲?怎么会!太子爷龙精虎猛、正当盛年,当然……”凌书南红着脸支吾着,见郦天霄面露疑色,陡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听岔了,连忙把话题费力地转回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道,“当然不会不守——信——用,嗯,信用。”

郦天霄冷笑道:“算了吧,凌书南,你骗黄昏说你身体不舒服不想出宫,大概只有黄昏那样的人会相信你!你在这里,不过是想找个机会来个偷梁换柱,是不是?”

凌书南顿时怔住了,“黄昏说的?”原来他竟帮自己寻了个借口。虽然是自己选择留下的,可凌书南总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即便黄昏再如何强调他仍是那个黄昏,她都感觉到他离梦中的白衣神医越来越远。

一提到黄昏,凌书南的情绪就那么不一样,郦天霄一把握住凌书南的下颌,眼里满是愠怒和失望,“凌书南,本王已经给了你无数次机会让你离开,可你偏偏要留下来。本王在想,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本王,我要是太轻易把龙珠交给黄昏,你岂不是会很失望?你这么辛苦留下来,岂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体现?”

凌书南正情绪低落,听到郦天霄的话,顿时脸色更差,“你什么意思?”

郦天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记得黄昏曾说过,待天下大定之时,希望本王能给他一样东西,你说他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你希望他要什么?”

凌书南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她两只眼睛里射出惊恐的光芒,不禁仰起头看向郦天霄——他猜到黄昏的身份了?她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整个身子都绷得直直的,“你……你说什么?”她死死地抓住郦天霄,“你都知道了?”

她眼里的惊恐深深地刺痛了郦天霄——知道?他当然知道,他知道她待在自己身边不过是为了龙珠,他知道她早就把心给了黄昏!他也想就这样算了,他给了她无数次机会让她离开,可是她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眼前,既然是她自找的,就怪不得他了!

郦天霄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狠意,凌书南的心剧烈一跳,“那你想做什么?”她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余,郦天霄知道了黄昏的意图还能怎么做?

“做什么?你猜不到吗?”郦天霄冷笑道,“凌书南,咱们今天索性把话说开了,本王对你有兴趣,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本王也不喜欢浪费时间,这个你也应该知道的。本王会把龙珠交给黄昏,但是你,却必须留下!”

“什么?”凌书南一下子没跟上郦天霄的思路,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郦天霄都说了些什么,正要惊呼出声,郦天霄的身体已经朝凌书南倾斜过来,捧着她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只是这一咬,倒是看到了凌书南颈部的指痕——这是新痕,郦天霄立马明白过来,不禁双目迸火,“这么短的时间也不放过,还真是你侬我侬啊!不过,这么快就结束了?你会不会觉得意犹未尽啊?谁让黄昏是个病人,很多时候只怕是力不从心吧?”

凌书南这才意识到郦天霄误会了她脖间的掐痕,只是他的话实在难听,凌书南习惯性地出言相讥道:“太子爷身经百战,难道不知道这鱼水之欢不是靠时间长短来区分的吗?该不会太子爷从来没办法令女人真正快乐吧?”

她这一句话顿时激怒了郦天霄,他忽然撩起被子,翻身压在凌书南的身上,“是吗?本王能不能,你应该很清楚吧?还是你忘了当初在本王的身下是如何婉转承欢的?忘了也没关系,本王可以帮你好好回想回想。”

他这突然的霸王硬上弓把毫无准备的凌书南吓了一跳,一颗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喂!你不能这样对我!”

郦天霄冷笑道:“我凭什么不能这样对你?不错,本王是答应黄昏,天下大定之时,允许他带走一样东西,不过,他想要的应该是龙珠吧?或者这样说,本王让他在龙珠和你之间选择一样,你希望他是选你还是选龙珠?”

“龙珠?”凌书南此时彻底明白过来,郦天霄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一脸戾气的郦天霄,顿时生出悲戚之情来。

郦天霄最讨厌看到凌书南这样的眼光,仿佛在说,黄昏想要的自然是我,郦天霄于是捏着她的下颌道:“就算他要你又如何?你现在还是本王的,本王想怎样对你是本王的自由!莫说是你,就算是黄昏,朕若真的不想把龙珠给他,他又能怎样?”

凌书南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色,“你真这样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倒的确是他惯用的伎俩。

“是啊!在你眼里,本王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郦天霄被凌书南的眼神刺伤,不论他做什么,她永远都看不到,他很是绝望,索性说道,“反正黄昏这几日都不会进宫,本王也不会让你和他再见面了。就算他日后知道了又怎样?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了,他能奈我何?”

凌书南苦笑,这个天下只怕未必是你的。于是她定定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认真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两日,她都不敢面对郦天霄,即使郦天霄不说他待自己的心意,她也不是没觉察到,只是因为心早已给了黄昏,对郦天霄便只能装作看不见,甚至刻意地狠下心装起糊涂。可即便如此,那天郦天霄以为自己死后发疯般的模样,还是令她深深地震撼了,哪怕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哪怕她再怎么讨厌郦天霄,那一幕就像是用刻刀一样,终究还是刻在了她的心里。

祸是她闯的,多多少少,她也想帮郦天霄收拾下残局,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而当她知道黄昏的意图,知道他们两人终究要兵戎相见时,她的心里竟然迷茫起来。她理解黄昏的苦、心疼黄昏的艰辛,所以不得不为了他而隐瞒郦天霄,但也不忍心看到蒙在鼓里的郦天霄最终命丧黄泉。所以,如果这真的是他想要的,那便让他得到好了,至少这样子,她的心里会好过许多。

想到此,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平了,她索性闭上了眼,任由郦天霄予取予求。只是等了半天,也没见郦天霄有任何动作,她不禁睁开眼,郦天霄已翻身而下,不屑地说道:“你现在这样子,倒足了胃口!”看着躺平的凌书南,郦天霄却突然间泄了气,她是认准了他不会对她怎样,还是压根就不在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凌书南一怔,还没明白过来郦天霄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转头,便瞧见刚刚进来的君由绛一脸石化的表情,她蓦地想起自己好像正顶着郦圭的脸,在君由绛的眼里,瞧见两个人这么暧昧的姿势,尽管明知她是谁,一时间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惊悚感觉袭上了全身。凌书南想到郦天霄的那些话都是对着“郦圭”说的,也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还真的是倒足了胃口。

郦天霄见君由绛站了半天,忍不住提醒道:“什么事?”

君由绛道:“兵部、吏部尚书等大臣递了折子,想要进宫探视皇上。”

在这个紧要关头,皇帝突然病倒,自然是急坏了众位大臣。尤其听说是在与郦天霄密谈一日一夜后病倒的,也会想要来一探虚实,好让自己放心。

郦天霄淡淡一笑,道:“我估摸着他们也该来了。”他坐直了身体,朝君由绛道,“你找个楚江殿的人把他们打发了,再让那人偷偷给兵部尚书下一道密函,着命他和几位大臣明晚进宫,务必不能让人发觉。名单我已拟好了。”君由绛答应着,郦天霄则转头看向凌书南,“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凌书南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见郦天霄忽然点了她的名,不由一怔,“动手?我?”

郦天霄无语道:“不是你动手,难道还让本王吗?”

凌书南面色大窘,下意识地看了君由绛一眼,低声道:“可是,君大人还在这里……”

郦天霄皱眉道:“他在又如何?”见凌书南一张脸都要变成绿色,他猛地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道,“有他在旁边,还可以给点意见,不是挺好?”

君由绛一向被郦天霄鄙视,难得被郦天霄提到,还要自己给点意见,不由赧然道:“殿下信得过卑职,是卑职的福气,只是这模仿字迹、伪造印章的事,卑职实在不在行。”

“你就是个变态!”凌书南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爪子就要挥出去,挥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君由绛的话,一下子傻了眼,“模仿字迹、伪造印章?你……你让我动手是做这个?”

郦天霄最喜欢看凌书南这种要死的表情,虽然顶着郦圭的脸,这趣味性有些大打折扣,但只有这种时候才是她真实的表情,他眉眼含笑道:“不然你以为呢?要是有什么事特别想干,本王也不介意你先动手做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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