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千品怔怔地望着脚边不断跳跃的火焰，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
她杀了李瞳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并不觉得高兴？
为什么这个时候浮现在她脑海里的不是他对她的坏，而是在她失忆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她的温柔，对她的好？
当剑刺进他身体里的那一个瞬间，她觉得她的心仿佛也跟着一起死了，剩下的只有无限的懊悔和难过。
到底什么地方错了？
一道影子沿着地面爬到她的脚前，她缓缓抬头，看清面前的人时怔了怔，站起身。
“你是谁？”
陌染怔了怔，随即明白厉千品还没有想起他是谁。
“你不记得了，我曾经追杀过你，将你逼下了绝情崖。”
厉千品一愣，脑中有画面一闪而过，顿时整个人惊呆了。她的确记得她被人追到绝情崖，但她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李瞳。
怎么会这样？
垂下眼，她细细回想。她记得与李瞳的初相识，记得与李瞳在万花楼的相遇，记得与李瞳之间的恩愿，也记得自己被逼着跳下绝情崖……只是从头到尾，她都不记得自己有想起过身后那人的样子，她只是凭着那些记得的事情，下意识里把身后的人当成了李瞳。
“你是来为李瞳报仇的？”她抬头，望着陌染问。她知道了，在她的记忆里，还缺失着重要的一页。厉万贤并没有告诉她所有的事情。
陌染看着厉千品那张平静的脸，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女人身上有股淡然的气质，即使杀了人，却仍旧不带一点戾气和血腥，仿佛出尘脱俗，不沾染一点人间烟火。
这，就是曾经名动整个江南的绝色女子的本来面目吗？
踏前一步，他抬手。
“碰”。又是一个激烈的碰撞，厉千品却仍旧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与陌染交手的人，不是她。
与陌染交手的人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厉万贤。
厉万贤正诡异地笑着，望着陌染。
“厉千品是厉家的人，能欺负她和能要她命的只能是厉家的人。还请陌公公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陌染眯起了眼睛。厉万贤的资料他也去查过，也知道厉万贤是皇后的一颗棋子，但他万万没想过厉万贤的武功也这么高，居然也能接下他一掌。
“皇上下令要杀厉千品，咱家不敢不从。纵然咱家有那个心要放厉千品一马，也无那个力。”
“皇上答应过小人只要小人替他办好了那件事，他就保厉家上下无忧。厉千品也是厉家人，所以你不能杀她。”厉万贤笑眯眯地望着陌染，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又接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皇上是堂堂一国之君。皇上该不会食言而肥吧！”
陌染脸色变得阴沉。
“你果然是一条会反噬的毒蛇。”
“陌公公过奖了。小人还有事在身，就不多陪陌公公闲聊了，请容小人和舍妹告退。”厉万贤嘻嘻哈哈地行了个礼，转身，拉着厉千品。
一直走出老远，走到再也看不见陌染的时候，厉千品才愣愣地回过神来，望着厉万贤。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厉万贤吗？
“你的武功几时变得这么高的？”她停下脚步，问。
厉万贤转身，望着厉千品微笑着。
“我的武功一向这么高。只不过你们谁也不知道罢了。”
看着那笑，厉千品突然觉得一股寒意流遍全身。
厉万贤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她听了他的话，杀了李瞳，是不是错了。
厉万贤忽然走近了一步，笑得更加阴森。
“你在想什么？”
厉千品微垂下眼，不敢看他。
“我什么也没有想。”
“是吗？那就好！来，我们回家。”厉万贤笑眯眯地朝厉千品伸出一只手。
***
厉千品想说自己并不想回家，可是面对这样笑眯眯的厉万贤，她却觉得自己竟然不能动弹，只能看着自己朝厉万贤伸出手，任他拉着自己走。
等踏进厉家的大门，她才如梦初醒。先前的身体，竟一直不像是自己的身体一般。
她惊惧地朝厉万贤看去。这个人变得温和了，可是却也变得可怕了。
“千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长安找李瞳了吗？”厉万锦带着些许意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厉千品下意识里朝厉万贤望去。
他果然是骗了她。
“她失忆了。”厉万贤踏前一步，拦在厉千品的面前，微笑地望着厉万锦。
“所以有些话，你不必也不该多说。”
厉万锦讶异地看了厉万贤一眼，低下头，出了门。他对万贤有愧，所以自从那天起，他就不反驳他。他不反驳，并不代表他认同万贤的话。他想千品幸福，所以他不会就此放弃。当晚，等到夜深人静时，他悄悄起身，来到厉千品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小声说：“千品，开门，是我。”
门“吱”的一声被打开，厉千品还穿戴整齐，看了厉万锦一眼，让他进了屋。
她一直没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她拿着剑刺进李瞳背心的那一幕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剑刺进血肉的声音，感觉到了李瞳的血顺着剑流到她手上来时的温度。只要一闭上眼，她的心就会一阵阵地收紧，难过得让她睡不着。
“有事？”等厉万锦进了屋，她朝他看了一眼，冷淡地问。
看着厉千品冷淡的反应，听到厉千品冷淡的语气，厉万锦有那么一会的呆滞。他以为他跟千品之间的关系已经融洽了许多了，但从她现在的表情来看，他们之间简直就跟以前一样。
忽然想起厉万贤白天时说的那句话，他怔怔地问：“你真的失忆了？”
“曾经失忆过，不过现在应该是记起来了。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一个人回来了？李瞳呢？你若是记起来了，就不应该一个人回来。”没有想太多，厉万锦急急地问。
厉千品盯着厉万锦看了半晌，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缓缓地回答：“他被我杀死了。”
厉千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冷得不带一点感情，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表情。看着这样的厉千品，厉万锦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她明明那么地爱李瞳。这个人……真的是厉千品吗？他觉得他快要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
她到底在长安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回来？
“你不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才去长安的吗？你……你到底怎么了？”他提高了音量，伸手捉住厉千品的肩。
厉千品沉默了。
若是她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她也就不会这么烦恼，不会这么难过了。
半晌，她抬头，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坐，我有话问你。”厉万锦看了厉千品一眼，坐下。他也有很多话想问她。
等厉万锦坐下，厉千品接着问：“你说我去长安是为了找李瞳道歉，我为什么要去找他道歉？”
“你中了情毒，是李瞳替你解的毒，但你却因为我们而伤害了他。”
“我伤害了他？”厉千品皱眉。她以为她才是受伤害的那个人。
“你们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可是你们的感情是真的。我看得出来李瞳是真的爱你，你也是真的爱他。你到了长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厉万锦问。他本以为厉千品和李瞳已经和好了，一定幸福地在什么地方生活着，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厉千品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地回答：“嗯……我失忆了，原本什么都不记得，不过最近记起了一些事情。我知道李瞳到江南是为了调查厉家和玉玺被盗的事情，也记得他利用我以及追杀我的事情，但所有的记忆都在我跳下悬崖那里中断，万贤说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失忆着，所以李瞳是仇人。”
“万贤说的？”厉万锦激动地站起身。万贤为什么要说谎？他为什么要骗千品？
“不错，是我说的。”带着笑的声音从窗边传来，直到此时，厉万锦和厉千品才发现厉万贤就站在窗边。“李瞳是仇人这话是我说的，他本来就是仇人，是我的仇人。”厉万贤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厉万锦的面前，“至于跟千品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偶尔心血来潮，开的一个玩笑。”
玩笑？厉万锦不可思议地望着厉万贤。
自从知道是万贤盗走了玉玺的那天起，他就觉得他不了解这个兄弟，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他们真的是兄弟吗。
“断送千品一生的幸福，难道对于你来说仅仅只是一个玩笑？”厉万锦提高了音量，质问着。若千品说的都是真的，那万贤就真的太可怕了。
“不过是个男人，没了，再找就是。何必那么认真。”厉万贤呵呵一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走到门外，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说：“李瞳这个人非同一般，跟他扯上并系绝没有好处。杀了，才好呢。”
厉千品沉默着。她纵然再傻，现在也明白自己被骗了。
等厉万贤走远，她起身，走出了房门。
既然她的记忆是在绝情崖前中断的，那她就去绝情崖找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