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恭喜你如愿当上皇帝了。”李隐浅笑着，一双眼睛极为深邃，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冰冷，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皇兄说这话就见外了。虽然皇兄现在活着，但别人却都以为皇兄死了，皇兄又是前太子，如此一来，除了朕，还有谁能当皇帝。”陌染被拦下，皇帝很快恢复了冷静。恢复了冷静后，他反倒笑了。只是他的笑极为妖魅，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从容淡定。“皇兄此次拦住朕，是想杀了朕夺回皇位吗？皇兄现在不是原本的样貌，在朝庭里的前太子一派又都被朕拔除，现在即使朕死了，也没有人会拥护皇兄为帝。皇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冗长的沉默，令人的呼吸不知不觉间都变得急促。皇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亢奋，越来越诡异，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野兽，又像是一个带着怨念的鬼魅——妖异、阴森、恐怖并且丑露。
看着皇帝，李隐突然垂下了头。
“我来不是来杀你的，而是希望你放了瞳儿。你若要自己往沼泽里跳，我不拦你，但你不能拖着瞳儿一起跳下去。”
皇帝阴森地看了李隐一眼，突然伸手抓过李瞳，另一只手死死地掐在他的脖子上。
“他是我的，我不会放手。就算要死，我也要拖着他一起去死。”
李隐惊讶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快变得冰冷，朝着皇帝走近了几步。
“别过来。只要你过来，朕便立刻杀了他”皇帝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脸上的表情再认真不过，很明白地告诉了别人他不是在开玩笑。
李隐停了脚步，局面就此变得僵持。忽然，李瞳笑了笑。李隐诧异地望着李瞳，没有再走过去。
李瞳也曾经久经沙场、呲诧风云，而且又是传闻中的九尾金狐，武功不低，若是他肯认真，皇帝根本不可能抓住他。
他来救他，是不是多事了？
沉又是了阵冗长的沉默。
李瞳突然挥开皇帝捏着她脖子的手，整个人闪到皇帝的身后。“扑”的一声轻晌，一把剑刺进李瞳腰间。好在李瞳反应很快，迅速伸出两只手指夹住剑身，这才使得那一剑停了下来，没有再深入。
看着李瞳的动作，李隐原本沉寂的表情显得更加地沉寂。他本来就没想过轻易就能救出瞳儿，所以他另外安排了人从背后偷袭。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一击，但他却没有想过李瞳会救皇帝。
他不懂，李瞳为什么要救一个将他逼入到绝境的人？甚至还为了这个人受了伤。
不只李隐不懂，其实就连皇帝也不懂。
他明明逼得他生不如死，他为什么还要救他？若是换了他是他的话，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你不恨我吗？”他问。
李瞳望着皇帝，咧嘴一笑。
“不我恨你，因为我们是兄弟。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究竟要修多少年，才能修得此生做兄弟？所以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恨你。不管是你，还是隐哥哥，我都深爱着你们。上一次，你们自相残杀，我无力阻止，但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们再自相残杀一次。”
在这一刻，皇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虽然明知道李瞳说的爱跟他的爱不同，可是他却觉得总是空荡荡有心在这一瞬间变得满满的，有什么东西多到要溢出来了。
这就是幸福吗？
能够知道他愿意为他去死，他此生已经没有什么遣憾的了。
“朕不会再逼你了。”他怔怔望着李瞳笑着的脸。“如果你想离开，那就离开吧。”
李瞳走了两步，摊着手，面对着皇帝，笑得更加灿烂。
“如果你不介意身边多个兄弟的话，我会留在皇兄的身边，辅佐皇兄。当然，不可能是以后宫妃子的身份。”
皇帝愣了很久，突然间笑了。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就会留在他身边，他又何必去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你的伤……”视线微移，他望向李瞳的腰间。
“没什么，刚才那一剑，伤得不深。”李瞳微微一笑，拿开压着伤口的手。“你看，已经不流血了。”
皇帝又怔怔地望着李瞳，泪，不知道不觉流了下来。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太幸福，也会流眼泪。
不远处，李隐静静地望着那两个人，忽然勾了勾嘴角，浅笑着转身。
从皇帝的眼中，他看到了许多他经前没有看过的东西。他觉得……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夜露重了，落在草叶子上，明明是很清冷的天气，空气中却飘着一股看不见的暖流。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介缔都已经消除，所有人心里都没有了仇恨。
李瞳心里想着：他终于自由了，他终于可以跟千品在一起了！
***
突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从黑暗中穿出，笔直地刺进李瞳的背心。
血，一瞬间染红了李瞳的衣裳。
皇帝下意识里伸手接住朝地上倒去的李瞳。看着李瞳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和染红了衣裳的血，他感觉到所有的感觉都离他而去，四周一片空寂。
已经走出四五丈远的李隐只愣了片刻，朝着这边跑过来。陌染回过神，立刻一掌朝着那个黑衣蒙面的剑客拍去。就在陌染以为他可以留下那名刺客的时候，一只白晰的手掌斜斜地伸过来，挡下了他的这一掌。
陌染后退了两步，吃惊地望着面前拦着他的人，与陌染一同呆掉的还有皇帝和李隐。挡下陌染那一掌的那人……竟是龚清阳。
先前与陌染平分秋色的那个年轻人冲了过来，只是他刚刚冲到陌染身边，龚清阳已经拦在了他的面前，一招将他逼退了回去。
“别追了，让她走。”龚清阳负手而立，原本只是很消瘦的身材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高大，像是一堵冲不破的高墙。
“为什么？”陌染不可置信地望着龚清阳。他不明白龚清阳为什么要包庇刺杀李瞳的凶手。
龚清阳看了陌染一眼，确定他不会再追上去之后才绕过他，笔直地走到皇帝的面前。
“把李瞳交给我好吗。”
皇帝抱着李瞳呆呆地坐在地上，仰着头望着龚清阳，半晌，才点了点头。虽然此时此刻他不想将李瞳交给任何人，但他却不能拒绝龚清阳的要求。他觉得此时此刻的龚清阳像是一个无底深渊，令人不敢直视，也不敢反对。
龚清阳笑了笑，抱起李瞳，又走到那个接下陌染一击的年轻人面前，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火，单名一个雨字？”年轻人愣了愣，回答。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被人轻描淡写一般地挡了回来。
“火雨？好名字。火禀天似乎有一个很不错的继承人。”龚清阳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请代在下向令尊问声好，另外还请带个话给令尊，就说火凤凰出山了，叫他要小心。”
听了龚清阳的话，陌染愣了。
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大魔头火禀天原来还活着，还有了儿子，而且他的儿子竟然正站在他的面前。此刻，他后悔了。生命有尽时，唯有传承不断，他不该为了一时的名利，葬送自己的一生。
一瞬间，陌染原本精干的眼睛变得浑浊，仿佛突然间老了十来岁。
不远处，李隐静静地站着。
从龚清阳出现开始，他就一直远远地站着，即没有走过来，也没有离开。
他不走是因为他担心李瞳，不过来却是因为他认识龚清阳。若不是龚清阳替他做了人皮面俱，若不是他收自己为徒教了自己武功的话，他也活不到现在。正因为如此，他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刺客逃走。否则，他带来的人早已经将这速片林子都包围住了，他若是下令的话，那个刺客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只是他也同样不解，为什么龚清阳要拦着陌染和火雨。为什么他要放走那个刺客？
看见龚清阳抱着李瞳就要消失在黑夜当中，他终于忍不住，掠到龚清阳的面前。
“请师父告诉我，为什么师父要帮那个凶手？”
一瞬间，所有人又呆了，堂堂的前太子居然称这么年轻的人为师父，到底龚清阳是什么人？
龚清阳回头望了李隐一眼，又转头望着双目紧闭的李瞳，脸上原本就浅淡的笑容变得更加浅淡，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嘴里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地低语着：“我想……李瞳大概并不希望我们追上去。”
是的，李瞳绝对不想要他们追上去，因为刺杀李瞳的那个人是厉千品。
他本以为李瞳不回来，厉千品就伤不了他，可是却没有想过厉千品会知道李瞳的去向，会追到这里来。怪他一时大意，没有看紧她。
听到龚清阳的话，皇帝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深沉，转身，带着陌染离去。
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