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变成一丝丝的银光，银当中，一名男子低着头，拔动着琴弦，琴弦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不急，也不缓。一个黑衣人从林子里钻出来，跪在那名男子的面前。
“太子殿下，目标已经进入树林了。”
清脆的琴声嗄然而止。那名男子抬起脸，起身。那张脸，竟与厉千品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威严和高贵气质。黑衣人跟在男子身后，走进树林。
陌染从一进树林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对，因此他故意将马车赶得快了些，想要趁黑暗中那些人还未反应前冲出树林。马车内，李瞳和皇帝面对面地坐着。皇帝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李瞳，李瞳却侧着头望着窗外，重瞳的眸子重叠在一起，让人看不通透。气氛低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你在想什么？”皇帝终于打破这低沉的气氛，问。
李瞳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皇帝突然起身，生气地抓着李瞳的头发，将他拖到自己面前，狰狞着面容说：“朕知道你恨朕，但是你要恨就恨吧，朕就是不能让你幸福。朕要毁了你。如果得不到你，朕就毁了你……”
皇帝歇欺底里地吼着，可是李瞳却仍然望着窗外，什么表情也没有。看着李瞳这样的表情，皇帝心中的恼怒犹如火上浇油一般的旺盛，这让他头脑里最后一丝的理智也消失得无隐无踪，伸手就去拉李瞳的衣襟。
直到此时，李瞳才惊讶地望了皇帝一眼，但却并没有抵抗。皇帝一直将李瞳的上衣剥得干干净净，直到突然间看到李瞳平坦的胸，他原本粗暴的动作才嘎然停止，颓废地跌坐在马车上。李瞳是男人，而且还是一个高傲的男人。他，碰不得他！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他留在他身边。
他只想他留在身边，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仅仅只是想要他陪在他身边而已。
如此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阻止他？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听听他的想法？
李瞳穿好衣裳，理好衣襟，静静地看着皇帝。空气，又如同先前一样的沉闷，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忽然，马车在行驶得最快的时候突然停止，李瞳朝马车外跌过去，皇帝抓着他的手，将他拉到身前，跃出车外。车外，马儿已经倒在地上，没了生机，但车却没有停，拖着马尸朝前翻滚着，如果不是他们逃得快，只怕现在即使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陌染一见到跳出马车的皇帝和李瞳，立刻跃了过来，拦在皇帝的面前，紧紧地盯着林子里的某处。
林子深处，一个人缓缓走过来，看见皇帝，浅浅一笑。
“皇弟，好久不见。”
那是一张与厉千品极为相似的脸，但那份气质和威严却是厉千品穷其一生也模仿不来的东西。这个人，并不是厉千品。这个人，才是李瞳最初在意的那个人。
看着那张与厉千品极为相似的脸，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是……皇兄？你果然没有死。”说完，他回头望着李瞳。
皇兄原本并不是这个样子，与其说这是皇兄，不如说这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对，皇兄已经完全变成厉千品的赝品了。若不是他对皇兄那份笑容里包含的东西极为熟悉，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兄。
他终于明白李瞳为什么对厉千品这么执着了。在李瞳还不知道自己是男人、不知道自己是父王的私生子的时候，他曾经喜欢过皇兄。就像他深爱着他，原意为他做尽一切一样，他也愿意为皇兄做尽一切。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去淌浑水，参与他们兄弟之间的王位之争。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救走皇兄，然后交给他一颗已经看不清面貌的人头说皇兄死了。恐怕皇兄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与他有关。
难怪他怎么找，也找不到皇兄的下落。谁会想到曾经风流倜傥的皇太子会变成今天这样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阴柔男子？
“兄弟有一事不明，你脸上那张，是人皮面具？”
李隐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用担心，若是你以后想来杀我的话，只要寻着这张脸就行了。这张脸，并不是面具。有一种易容术叫做整容，你听说过吗？我这张脸，拿不下来，所以不会变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李隐，一直到他确定李隐没有说谎之后，他才看向李瞳。
“将皇兄变成这样的人，是谁？”
“是龚清阳。”李瞳望着皇帝，回答。他没有隐瞒，现在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当他看到厉千品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清阳的想法了。清阳是要厉千品做隐皇兄的替身。即使有一天，隐皇兄的身份暴露了，死的人也不会是隐皇兄，而是厉千品。只是，当他遇上厉千品、当他将厉千品拉入到这个旋涡当中的那个时候起，以前所作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能够让龚清阳出手做这样的事情的人，朕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个。朕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关于狐狸的传说倒还是听过一些。让龚清阳做这件事情的人，是不是你？”皇帝冷冷地看着李瞳，连声音里都透着寒气。
李瞳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猜得没错，能让一个像龚清阳这样对功名利碌全无所求的人出手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从当初他知道皇帝的计划起，所有的一切便都已设计好。他不会阻止皇帝夺位，但他却可以让他不想让他去死的人活下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避什么。
沉默，让气氛变得凝重。
“你果然还是喜欢皇兄。朕到底哪一点比不上皇兄？”忽然，皇帝提高音量问。
李瞳垂下了头，不语。当年的感情建立得太早，谁也没有想过谁比谁更好，等到发觉时，才发现这份感情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他又抬头，望着皇帝。
“皇帝哥哥在说什么呢？我和隐哥哥也只不过是兄弟而已。我喜欢的人是厉千品，不是隐哥哥。”
“你当真只是喜欢厉千品？不是因为她有一张跟现在的皇兄一模一样的脸？”皇帝挑了挑眉，不信地问。他怎么能相信呢，毕竟当年李瞳就是一直追在皇兄的身后，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爱他到深入骨髓。他想掠夺走皇兄的一切，不管是皇位，还是李瞳的感情。只是很可笑，做到最后，他才发现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将自己绑在那个孤独的位置，一无所有。
“当初会注意到厉千品，的确是因为那张脸，但我爱上她，却并不是因为那张脸。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小孩了，我们都不是当初的样子了。我爱的人，只有厉千品。”李瞳很坚定地望着皇帝，很坚定地回答他的问题。他没有说谎，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女人，所以他也已经不会去爱男人了。“我没有断袖之癖。”
皇帝的眼睛瞬间眯起。他明白李瞳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在叫他放他走，因为他后宫佳丽无数，更不可能有断袖之癖。他……太小看他对他的执着了。他想留他在身边，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会直视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对他出手的人。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有用，朕不会放你走。”皇帝冷冷地回答着他，答完，又朝李隐冷冷看去。“陌染。”
陌染脸色一沉，无需命令，已经一掌朝着李隐击去。他在皇帝身边很多年了，有些事，不用吩咐，他也知道怎么做。
李瞳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里就要朝陌染扑过去，但有一个人比他还要快地拦在陌染面前，将陌染的这一掌挡了回去。看着那个人，陌染脸色变得更加地阴沉，因为那个人的武功跟他不相上下，但那个人却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
“你，是谁？”
接下陌染攻击的年轻人歪着头爽朗一笑。
“陌染，二十年前你的确天下无敌，但现在二十年过去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已经老了。如果我是你，我会趁着仇人还没有找上来之前早早地归隐山林。毕竟二十年前，你那双手上沾满了血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呢。”
那个年轻人不只笑得爽朗，就连说话都带着轻快的调子。看样子，他是真的不将陌染放在眼里。
陌染沉默了。二十年的岁月，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年轻的高手，他似乎的确是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