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地窗，照进房间，即使不点灯，也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影像。厉千品猛然从床上坐起，脸上汗水淋漓，脸色苍白得可怕。
等看清眼前的景色，她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做梦。
掀开棉被，她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捏了捏眉心，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梦中的情景。梦里，李瞳一下子刺在她的心口上，鲜红的血顺着他手里的扇子流着，染红了他的手，可是他却在笑，望着她很温柔地笑着。
那个梦境很真实，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胸口处的疼痛。
抬手，她摸在胸口的伤疤上。
那真的只是做梦吗？
如果只是一场梦，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真实？真实到可怕。
忽然发觉黑暗中有道熟悉的身影一掠而过，她愣了愣，跃过窗追了上去。
那个人是李瞳，这个时候，他要去哪里？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李瞳去的地方是一家客栈。
望着李瞳跃进客栈的一扇窗，她只略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不过她却只停留在瓦檐上，揭开了一片瓦。
“你终于肯来见朕了。”皇帝看着从窗里翻进来的李瞳，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他本来就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来，没想到他就进来了。
“金无名是你杀的？”李瞳冷冷地望着皇帝。
“是的。朕说过，若是你没有经过朕的同意就擅自离开朕，朕绝不会放过你。朕虽然不会杀你，但是却会杀光你身边所有的人。”皇帝冷冷地笑着，冷冷地望着李瞳，但他的语气却很平淡。“上次该打的招呼，朕已经打过了，下次，朕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厉千品了。”
李瞳有那么一瞬的犹疑，视线落往别处，不敢看皇帝。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再次见到皇帝，他有些心虚。他明明答应过他会一直留在皇宫的，可是真的到了与厉千品分别之后他才发现他已经离不开厉千品了。他爱厉千品已经到深入五脏六腑。见不到她，他真的会死。所以，他只能对不起他了。
“对不起，我……”
“什么时候，嚣张放荡的瞳郡主也会说对不起了？”皇帝打断了李瞳的话。李瞳真的变了，变得不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李瞳了。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厉千品，那他就更不该让厉千品活着。“就算你跟我说对不起也没有用，只要你还跟她在一起，朕就不能放过她。朕本来不想真的伤害你身边的人的，但是你却一再地背叛朕，朕已经忍耐到极限了。这一次，不管是厉千品，还是克亲王府，朕都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随着皇帝每一句话的说出，李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冰冷，重瞳的眸子里隐隐透着寒光。
“如果你敢动厉千品，我也绝不会放过你。哪怕你身为一国之君，哪怕你护卫重重，，哪怕你死了会天下动荡，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皇帝怔怔地看着李瞳，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如果你不能留在朕的身边，朕倒觉得能死在你手里也不错。”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迫近李瞳的面前，“如果你现在杀了朕，朕就没有机会再去杀厉千品了。这样的话，你就算是保护了她了。怎么样？你……要不要为了她，现在就动手杀了朕？”
李瞳一退再退，一直退到靠在窗户上。皇帝冷冷地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
窗外，厉千品呆呆站在瓦檐上。她已经不知道下面发生着什么了，她已经被刚才听到的那一番话惊呆了。
那个人居然是皇帝！
更重要的是，那两个男人居然在说着情意缠绵的话！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脑中一截残影闪现，她立刻愣住，她……觉得自己好像以前也曾见过这种情形。
什么时候？在哪里？
厉千品不停地回忆着，只是越回忆，脑海中的记忆越是朦胧，像蒙着一层纱，什么想不起来，只觉得头越来越疼。
“喀喳”！脚下传来的声音令厉千品一瞬间惊醒，她太激动了，居然不小心踩碎了脚下的瓦片。
抬头，她朝房间里看去，恰巧看见李瞳也抬头望着这边。看了脚底被踩碎的瓦片一眼，她头也不回地掠进了清晨的薄雾当中。
李瞳猛然推开皇帝，掠出客栈。他本来被皇帝迫得进退两难，听到这一声响，才找着机会跑了出来。
皇帝走到窗前，看着李瞳越走越远，笑了。
他没有对了瞳说真话，他其实不想杀厉千品。因为他明白，他若是真杀了厉千品，李瞳这一辈子都会记着她，想着她，爱着她。他不想他爱厉千品，唯一的办法只能骗厉千品去伤害他。
接下来，他该安排另一个人出场了。
***
李瞳勾了勾嘴角，飞身而起。
“你已经跑不掉了。”
他回头，微微笑着，但是这笑只停留了一秒就变成了呆滞。
他没有想过窗外偷听的人居然会是厉千品。
皱眉，他问：“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厉千品望着李瞳，反问。
“刚才在客栈外面的人，是你吧？你不是什么都听到了吗？”李瞳惊讶了一下，接着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的，她都听到了，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装傻。
现在，她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准到底是难过还是失望。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掺杂在里面。她觉得她现在能这样平静地面对着李瞳，就已经很神奇了。
李瞳只看了厉千品的表情一眼，原本就勉强的笑容变得更加勉强。
她在说谎。她根本就不会说谎，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只要一说谎，就能轻易地看出来。
她为什么要说谎？
“你听我说，我跟皇上只是偶然……”
“你不用特意向我解释，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厉千品笑了笑，打断了李瞳的话，转身朝剑庐走去。是的，她不记得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无论李瞳和皇帝是什么关系，都跟她没有关系。
可是……
为什么才一转身，她的眼里就有水样的东西流了出来？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难过？她到底又忘记了什么？
她想知道李瞳跟那个人的关系，想知道李瞳过去到底是她的爱人，还是她的仇人……想知道所有的一切的一切。
李瞳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厉千品转身走进剑庐。以前，厉千品虽然并不天真，但却是一个很容易懂的人，但是现在，他却觉得他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
李瞳站在剑庐的大门品，呆呆地望着街上的行人，他在等厉千品买菜回来。自从那天夜里厉千品意外地发现他和皇帝见过面之后，她就一直躲着他。他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但他能做的，只有像这样每天等着她，缠着她，就像从前一样。
“李瞳。”身后传来一声略带惊讶的叫唤，李瞳茫然回头，看清身后的人时，稍微意外了一下，但很快笑了。
“眠锦。你什么时候来福州的？”
眠锦姓洛，也是狐帮中的一员，不过平时却很少在江湖中走动，就连狐帮里的成员也都很少见到他，更别说是特意来找谁了。
洛眠锦点了一下头，快走了几步，与李瞳并排着往剑庐走去，边走边说：“我的剑坏了，所以来找封真替我打一把。”
李瞳望了洛眠锦一眼，沉默着。剑封真打铁，但是却从不打剑，他不知道洛眠锦心里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要找剑封真打剑。
李瞳沉默着，洛眠锦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闷地走进剑庐。剑庐里，剑封真正在铁炉前打铁，见到洛眠锦进来，脸上的表情变也未变，只问：“你来找我的？”
洛眠锦点了点头，将一把断掉的剑递到剑封真的面前。剑封真只看了一眼，便将它丢在了火炉里。
“好，我替你打一把不会断的剑。”
李瞳讶异地望着剑封真。
剑封真原本并不姓剑，这个世上也根本就没有剑这个姓。剑，杀人的利器，怎么可能用来做为姓。剑封真姓剑源自于剑封真的父亲，天下第一铸剑大师——剑意。剑意原本也不姓剑，原本姓什么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因为大家都叫他剑师傅，所以他干脆就自称剑意。剑意，剑一。意思是说，总有一天，他会铸造一把第下第一的剑。
天下第一的剑……说来容易，但铸起来却并不容易。剑意历经几十年，剑意终于在临死前造就了他的天下第一剑——剑封真。
剑封真是一把剑，一把他的父亲用毕生心血打造出来的剑。只是这把剑一经出鞘，就已经将自己雪藏——从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的那天起，他就决定不使剑，也不再打剑。
自从那天起，剑封真就真的没有打过剑，即使狐帮成员的武器大多是他打的，但那些兵器里并没有剑。这一次，他为什么会答应替洛眠锦打剑？
“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了？”剑封真问。其实剑封真并没有说过不替狐帮的成员打剑，只是因为他的身世，所有人都有意避开了“剑”这个字和这种东西。
洛眠锦点了点头。
“我能帮你做的也只有替你打一把不会断的剑，剩下的只有你自己才有权利做，你自己要小心。”明明是关心人的话，但剑封真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就像是在说着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话。
洛眠锦点了点头。他自己的仇，他也没有想过要找别人帮忙替他报。
李瞳看了洛眠锦一眼，没有说话。他本来是有能力帮眠锦的，但是现在他却已经失去了那个能力。若是他没有失去立场，若是他还是原来的那个瞳郡主的话。
沉默间，龚清阳挑起门帘走了进来，见到洛眠锦，微微一笑。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来找封真？
“我找他替我打一把剑。”
龚清阳又望向剑封真，剑封真朝他点了一下头。
“我已经答应替他打剑了。”
龚清阳笑了笑，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既然封真答应替你打剑，那你就先住下来，等剑打好了再走吧。”
洛眠锦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也好。报仇的事情，他已经等了五年，也不急在这一时。
看到洛眠锦点头，龚清阳笑了笑，朝李瞳望了一眼，朝后院走去，边走边说：“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叫人帮你把房间收拾好。
李瞳疑惑地望着龚清阳的背影。他，为什么对着他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