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摆设很简单，空出了大部分的空间，只在大殿的正前面放了三张椅子，皇后和贤贵妃坐在两侧，皇帝坐在正中间的。看到李瞳一个人独自走了进来，皇帝立刻知道李瞳是故意要让他难以下台，只是这样的李瞳才是他所喜欢的那个一惯胡作非为的李瞳。微微一笑，朝着身边的太监吩咐了一句，那太监立刻从侧门退了出去，搬了一张椅子进来，摆在皇后的旁边。
椅子摆好的时候陌染已经吩咐秀女重新站好队，陆续走了进来，站成一方阵。只是当所有的秀女都进来之后，李瞳依然站在大殿的门口，斜倚着门，动也未动。
待选的秀女个个头上沁出冷汗，大气也不敢出。她们从没想过大选的这天会出现这种事情。
气氛，慢慢变得诡异沉闷。
李瞳忽然一笑，拿出发钗， 在指间把玩。看到发钗的一瞬，贤贵妃变了变脸色。那个发钗她平时都戴着，但是那天她派人去刺杀厉千品之后便不见踪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女人的手中？
李瞳并没有错过贤贵妃脸上的表情，几步走到贤贵妃的身后，一只手压在贤妃的肩膀上令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将发钗插在贤贵妃的头上。插好发钗之后，他俯下身子靠在贤贵妃的耳边细语道：“我前不久拣到娘娘的发钗，一直想找机会还给娘娘。”
贤贵妃惊讶地抬头看着李瞳。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调戏。可是，一个女人会调戏另一个女人吗？
看着贤贵妃的表情，李瞳浅浅一笑，脸靠得更近了，几乎就快要贴到贤贵妃的唇上。他很想知道，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吻了贤贵妃，皇帝哥哥会怎么办呢？
皇帝猛然站起身，铁青着脸色拉起李瞳。
“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我想要干什么，皇上不是再清楚不过。”李瞳妖魅地笑了笑，拂开皇帝的手，转身，哼着愉悦的调子，又慢慢走到贤贵妃的面前。“皇帝哥哥，我想坐这张椅子。”
皇帝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李瞳。他若是不阻止，他是不是打算当着众人的面亲吻贤贵妃？
“朕不是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位置。”
“可是本郡主就是想坐这张椅子。”
皇帝冷着脸沉默着。他看得出来李瞳是有意在找贤贵妃的麻烦，而原因应该是他安排的那个宫女起了作用。一切似乎都照着他的剧本在走，可是他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皇帝不说话，李瞳忽然走到皇帝的身前，靠靠在皇帝的耳边，用仅仅只有皇帝可以听见地声音继续说“可是那张椅子并不在皇帝哥哥身边。我不在皇帝哥哥的身边，皇帝哥哥放心吗？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皇帝眯着眼睛瞪着李瞳，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他会对皇宫里的嫔妃做什么吗？
如果他喜欢，纵然他对那些人做些什么他也不在乎。只是他若是真这么做了，他的身份便再也瞒不住，到时候纵然他不愿意，也必须治他欺君之罪。
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贤贵妃，你坐到皇后那边去。”
听了皇帝的话，贤贵妃一呆，半晌回不过神。
她的地位一向只低于皇后，几时被人这么当众羞辱过。这个女人才刚刚入宫，就已经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她若是让那女人继续嚣张下去，她还能保得住现在的地位吗？
这样想着，贤贵妃坐着没有动。
“你坐到皇后那边去。”皇帝微微提高了音量，有些恼怒。大厅广纵之下，他不想失了身份。
贤贵妃露出一张委屈的脸，慢慢起身，一双手的手指在衣袖下面狠狠地绞在一起，绞得指节发白。
后宫中的人早就知道皇帝对瞳郡主特别宽容，只是她却没有想过皇帝对李瞳的庞爱已经到了连她都比不上的地步。
走过皇后身边，她抬眼朝皇后看去，只看见皇后正笑眯眯地望着她，等她走近，皇后用只有她才听得到的音量细声地说：“在整个后宫里，根本就没有人敢与李瞳争宠。你有这下场，也不冤。”
一瞬，贤贵妃眯起了眼角。
等贤贵妃起身，李瞳却没有坐下，而是搬起椅子，直接走到秀女的最后面，才很随意半倚在椅子上。
“皇上，可以开始选秀了。”
从李瞳搬起椅子起，皇帝就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等李瞳在秀女后面坐定，他的脸已经变为了铁青色。
半晌，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笔直地走到李瞳的面前，将代表妃的玉佩递过去，李瞳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不做妃子，如果一定要我入宫的话，就封我做尚宫。”
一瞬间，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除了皇帝以外，所有的人都摒住呼吸，生怕殃及池鱼。
皇帝冷冷地看着李瞳半晌。
“朕这是选秀，不是选女官。陌染，郡主累了，带郡主下去休息。”
天底下能令他这么焦燥的人只有他而已，可是为什么他就不懂得把握尺度。
还是，他本来就想惹怒他？
陌染接到命令后笔直地走到李瞳的面前，一只手朝着李瞳迅速探去。他本以为李瞳会反抗，可是令他意外的是李瞳一点动作也没有，任他直接地抓住手腕。只是刚抓住李瞳的手腕，他整个人惊呆了。
李瞳并不是不反抗，而是他根本就不能反抗。他身上竟没有多少功力。
这……？
犹豫了一下，他退到皇帝身边，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将他发现的异样全部告诉皇上，这才重新带着李瞳离开。
***
随便选了几个秀女，皇帝神色极为不自然地来到李瞳的锁烟宫。他进来的时候李瞳正拿着一根草在逗鸟，见到他来，缓缓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微微一笑。“坐。”
皇帝走到李瞳的面前站定，只是很严肃地盯着他那副慵懒的样子，越看，他就越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按照他所设想的，李瞳应该发现贤贵妃是凶手，然后会为了害死贤贵妃，而对他百般讨好才对，可是现在李瞳根本就是在有意得罪他。
“不好意思，本郡主这里今儿个没有茶，皇上就将就将就着吧。”
“没关系。”锁烟宫是他特地为李瞳改建的宫殿，目的是要掩藏李瞳男人的身份，自然不会随便派人进来，根本就没有人奉茶。而且，他来这里也不是来喝茶的。
“你的武功呢？刚才陌染说感觉不到你体内的真气。”他急急地捉住李瞳的手，问。
“你不坐吗？不坐的话，那本郡主便不奉陪了。”李瞳抽回手，起身就要走，似乎是有意回避皇帝。
看着李瞳的态度，一股怒气从心底油然升起，皇帝眼睛眯起，猛然抓住李瞳的手，将他逼迫到最近的一棵树上贴着。
“你今天你先惹了贤贵妃，现在又来激怒朕，接下来你还想要惹上谁？难道你不知道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个善类吗？朕明明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为什么总是要践踏朕的好意？”
“好意？”李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直笑个不停。“皇上觉得皇上做的事情真的是好意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皱起了眉头。
“皇上觉得贤贵妃这样娇纵又不会武功的女人会亲自去杀人吗？贤贵妃既然不会自己动手，那么她随身的物品又怎么可能掉在事发现场。还有皇宫里那些关于厉千品的谣言，皇上不觉得传得太快了一些，也太荒廖了一些吗？最重要的是这谣言，又从何而起？”
皇帝一怔，放开李瞳的手。放开李瞳的手后他突然笑了。他在大殿上的所作所为果然不完全只是针对贤贵妃，他果然是有意为难他。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不错，谣言是朕传出去的，因为朕不喜欢你看厉千品的眼神。你明明答应朕以后不再见她的，可是你却没有遵守约定，所以朕只好让她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谣言是他让人传起来的，贤贵妃的钗子也是他让人陌染丢到火场里去的，他以为只要给李瞳足够的线索就能撇清自己，没有想到一些细节却反倒让真相大白了。只不过有一点李瞳说错了，厉千品还没有死。那具尸体和物件，也是他做的手脚。
不过什么都揭穿了以后他觉得自己反而松了一口气。
要骗李瞳真的很累，所以能够不必骗他，他反而觉得轻松。再说他没有错，错的人是厉千品。她若是不来长安，又怎么会死。
李瞳紧抿着唇，微垂着头，一双重瞳的眸子又重叠在一起。风起，吹起他刘海的碎发，才知道他已经失了魂，像个破碎的娃娃。
“皇兄……”呢喃一般的声音从他嘴里传来。
“朕不是你的皇兄。你是克亲王府的子弟，跟朕没有关系。”皇帝恼怒地打断李瞳的话。他不喜欢李瞳称呼他为皇兄，哪怕明知道他只是在演戏，他也喜欢他像小时候一样叫他一声哥哥。
李瞳看了皇帝一眼。那眼神，失魂落魄。
“皇上。如果我死了，你会觉得开心吗？”
皇帝默默地望着李瞳。李瞳一直是一个喜欢把“死”挂在嘴边的人，每一次他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总是带着些许诡异，但每一次都只是说说而已。可是现在这一刻，他却觉得李瞳是真心的，他的话里没有一点玩笑的成份，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一点欲望，只有黑暗，仿佛没有底一般的黑暗。他真的想死。
放开李瞳的手，皇帝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如果你死了，我就让仵作验尸。到时候你是男人的事实必然天下大白，克亲王府隐瞒真相不报，还送你入宫，犯下欺君之罪，必然满门抄斩，诛连九族。克亲王府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若是真的想他们全部都因你而死的话，你就去死好了。”音落，他不再停留，只吩咐了留守在锁烟宫宫门外的陌染，让他好好照顾李瞳。
走出锁烟宫，他忽然一拳朝墙上击去。
他只是听到陌染说李瞳的武功消失了大半，所以不放心来看他的。他没有想过要跟他吵架，为什么事情总是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只是很想关心他而已。
到底，他应该拿他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