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染,杀了他们。”皇帝又下令。陌染接到命令,立刻朝着温璧蝉和李瞳扑了过来。
“啊!”惨叫声响起。惨叫的人不是厉千品,也不是温璧蝉,而是从刚刚开始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李瞳。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了他身上,却又一下子全部怔在当场,连思考都停止了。李瞳真的自杀了,他没有划开脖子,但他却划开了手臂上的动脉,血就像是赌不住的黄河水一样一直往外流。
明明应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是李瞳却一直在笑。
“皇帝哥哥,本郡主就要死了,你若是不救本郡主,本郡主就真的要死了。”
皇帝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他明白了,李瞳这是在逼他,如果他现在选择救他就必定要放过厉千品和温璧蝉,但若是他不救他,他就真的死了。猛然握了一下手指,他冷冷地看向陌染,“陌染,杀了他们。”说完,他又冷冰冰地看向李瞳,“你若是死了,朕一定会将克亲王府满门抄斩。”
李瞳陡然收住了笑容,双唇紧抿。
看着李瞳的表情,皇帝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脸上只剩下坚定的神色。他知道李瞳一定会恨他,可是他如果要恨就让他恨好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男扮女装的秘密被发现,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他爱他。
不管他是男是女,哪怕这份爱最终只会伤了他,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厉千品一定要死。
“你究竟是要用他一个人的命去换整个克亲王府所有人的命,还是愿意为了救她让整个克亲王府里的人陪你们一起去死,你自己选吧。”皇帝的视线移到李瞳的手臂上,那里血依然流个不停。
厉千品和温璧蝉只在陌染手底下走了一个回合就已经很狼狈了,眼见陌染的攻击避无可避,忽然一把箫笔直朝陌染刺过去。
看见那萧,温璧蝉呆了一下,朝肖苇看去。肖苇的脸上一片青灰,已经有如死人脸色一般。
肖苇朝着温璧蝉微微一笑。虽然他号称天下第一武林高手,但那只是武林排行榜排出来的名号,真正的高手俱都不在这排行榜当中。他本来不是陌染的对手,可是他身中情毒五年,这五年又从未忘记过温璧蝉,所以他中毒深,从情毒里获得的功力也深,犹其是经温璧蝉要成亲这件事激发之后,已经可以说他已经将燃烧尽此生所有的生命,让武功提到了此生他想也未曾想过的境界。但若是为了他,死又何妨。
“好功夫。”陌染在与肖苇对了一掌之后退了半步,暗中将一口於血逼了出来。
肖苇面无表情地“看”着陌染,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他怕他一开口,血就要止不住地吐出来。
“二十年前,火云堡为祸江湖之时,江湖中有一个练武的疯子叫做陌染。听说他为了练葵花宝典,自己做了太监。”略带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龚清阳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朝这边走来。
他话音刚落,陌染已经退到皇帝身旁,随手扯开脸上的面巾。二十年的蜇居,他本以为这世上早已无人记得他,没有想到却被一个二十来岁、看上去平凡无奇的年青人道破名号。最重要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未曾察觉到这个青年人的行迹,仿佛他就是刚才开口说第一个字时突然出现的一般。
这个人的武功……深不可测。
“请皇上先离开这里,老奴随后就到。”
皇帝点了一下头,转身。
“等一等。下旨让杭州巡抚捉拿厉千品的人是不是你?”李瞳突然问。
“是。”
“我看过那上面的玺印,那是真的玉玺没错吧?”
皇帝回头朝李瞳笑了一下。
“对。那是真的玉玺。”
“这么说玉玺还在你的手上?”
“对。”
“既然玉玺根本就没有丢,那你让我查的那个案子岂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怎么会呢。朕什么时候骗过你,虽然玉玺是在朕的手上,但的确曾经有人盗过玉玺,只不过朕一向喜欢备一份假玉玺,那人盗去的是假玉玺。不过那人盗去的虽然是假玉玺,但却与真玉玺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所以你只要找回那个玉玺,并且找出背后的主谋便可以。朕可是不是三岁孩童,可不认为一般人会去盗玉玺。朕再提醒你一次,记得你的承诺。”
说完这些,皇帝头也不回地离开,陌染一直护在皇帝的身后。
厉千品从看清陌的一瞬间就已经完全地呆住了。
不是他,不肯给她一点生机的人不是李瞳。因为追杀她的人是陌染。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她要杀他的时候他什么话也不说?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宁肯被她杀死也不说真话!
***
皇帝和陌染刚走远,肖苇一口血吐了出来。那血吐在地上,竟然是黑色的,浓稠得化不开。龚清阳望向温璧蝉,问:“你不救他吗?”
温璧蝉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又冷了下来。
“他死不死与我有什么关系。”音落,他人已朝屋子里走去。
肖苇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脸色铁青,又唇紧闭,推开扶着他的众人,飞奔下山去。
这一切都落入龚清阳的眼中,只是他除了微笑以外没有任何表情。
肖苇的毒已经深入骨髓,若非如此,他也对付不了陌染。或者该说他本就是有意激起肖苇的毒素,他想知道肖苇对温璧蝉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厉千品怔怔地站在屋外,视线透过敞开的门望向李瞳。
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问他伤得怎么样子,只是她最后却只能站在门外,怔怔地望着他。
李瞳突然勾起嘴角邪魅一笑,转身。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厉千品冲口而出,她怕她再不说,等李瞳走掉,她就没有机会说了。
李瞳原本抬起的脚顿了顿,偏着头微微笑着。
“我不原谅你。”
听到李瞳那毫不犹豫地回答,看着李瞳就那样干脆地走掉,厉千品不知所措,怔怔站在那里。许久,她转身。
“你的伤……”龚清阳朝厉千品张了张嘴,只是话未说完又咽了回去,只叹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李瞳这么说只是不想厉千品跟在他身边,跟在他身边就意味着危险。可是,他不认为离开了李瞳,厉千品就安全了。如果说李瞳是一个旋涡,那么现在厉千品已经跳进了这个旋涡里,而且还身处旋涡的中心。现在才想离开,已经太迟了。
***
厉千品呆呆地看着湖水里的倒影,不言不语。她,终是误会他了。
他说他不原谅她。她还能去见他吗?
她起身,刚刚站起身,又立刻半蹲在地上,水中倒映出她鬼脸的面俱。透过面俱,她一口血吐了出来。她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迹,用手指轻轻摘下了面俱,看到水中倒映出来的脸时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忘了自己还身中情毒。
脸上的毒斑已经浓如墨汁,大概是刚才她一再地想李瞳的时候情毒又发作了。
这样丑陋的她,李瞳还会喜欢吗?
“千品?我找了你好久……”身后传来惊讶的叫声,厉千品只回头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跑起来。她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万锦,慌乱中连面俱都忘了拿。
“千品。”厉万锦追了两步,见厉千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脚尖在地上一点,人已凌空掠起,拦在了厉千品的前面。他只看了厉千品一眼,整个人突然僵住。“你的脸……”
她的脸,她的脸早已经毁了。
厉千品抬起脸,让厉万锦看得更加清楚。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千品,就算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认得出来。你到底怎么了?”厉万锦一脸焦急地靠近,厉千品陡然抽出指着他的鼻尖。“你认错人了,我是锦衣公子,不是厉千品。”音落,她收剑回鞘,转身不再看厉万锦一眼。
“锦衣公子就是厉千品。”厉万锦朝着厉千品大喊。也许这个世上知道厉千品就是锦衣公子的人不多,可是他知道。
厉千品回头讶异地看着厉万锦。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从你出现在江湖上的那天我就知道是你。别管那种小事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厉万锦抓住厉千品的双肩,厉千品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什么都知道,却没有向二娘和万贤揭发她吗?
“情毒。”
“呃?”厉万锦睁大的眼睛里透着恐惧。情毒这种毒在江湖中很少见,但却是一种很特别的毒。这种毒……无解。江湖中即使是最有名的大夫或是用毒高手都配不出这毒的解药,不过也有传言说狐帮的帮主龚清阳知道解毒的方法。可是狐帮本身神秘,他要去哪里找龚清阳?
厉万锦猛然握了握手指,认真地看着厉千品。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药替你解毒的。”
厉千品惊讶地望着厉万锦。以前她只是很冷淡地看着厉家所有的人和事,从来不曾用心参与,她知道万锦并不像厉家其他的人那样厌恶她,可是她却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他对她这么好。
厉万锦怔怔地看着厉千品,看到她突然流下眼泪,立即惊慌失措。
“唉,你别哭啊?”
“我没有哭。”
“好好,你没哭,是我哭了!”厉万锦无奈地望着天空,看着厉万锦那无奈的神色,厉千品突然觉得很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了?笑了就不许再哭了。”
看着厉万锦那张拿她没有办法的脸,厉千品觉得心里暖暖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我们回家。”
厉千品原本笑着的脸僵住,站在那里任由厉万锦怎么拉都一动不动。厉万锦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又变得不开心了。
“千品?”
“我不回厉家。”厉千品微微抬头,有些歉意地朝着厉万锦笑着。她知道万锦是为她好,可是现在她不能回厉家,李瞳曾经说过让她不要回厉家的,现在她只想好好地听他的话,求得他的愿谅。
厉万锦的脸色变得沮丧。
“你怪娘和大哥吗?”
厉千品不语。说她不怪谁那是骗人的,只是多年来淡然的性子早让她习惯了二娘和万贤的作为。
“我不怪他们,我只是暂时不能回家而已。”
“暂时?”厉万锦怔怔地望着李瞳,他知道她没有说谎,因为她的眼睛很坦然。有的时候他会觉得很神奇,厉千品是在娘和大哥的欺负下长大的,可是千品并不恨他们。
“是,暂时。等我把自己的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
厉万锦又看了厉千品许久,突然拉着她到西湖附近的一处别墅面前。
“这里是我有时候不想回家时落角的地方,虽然小了点,不过却很清静,你答应我住在这里的话我就不勉强你回去了。”
看着笑眯眯的厉万锦,厉千品突然又觉心里满满的,满到有什么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不许哭!”厉万锦突然大叫。
厉千品愣了一下,笑了。虽然心中仍然疼痛,但她的确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