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外，李瞳靠着一棵树坐下，一身的衣裳被血染成了红色，他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沾着血迹。李瞳沉着脸看着地上的血迹。只要他身上的血不止，只要他走过的地方有这些血迹，他就逃不掉。
他这一次，死定了。
忽然，一只不长眼睛的野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在他的面前蹦蹦跳跳，丝毫没有在意身边坐着这么大一个人。李瞳略带诧异地看着那猫，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脚下一点，一只手将那猫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扇子划在自己手腕的大动脉处。血顿如泉涌，一瞬间将整只猫都染红了。在那只猫被血染红的那一刻，李瞳笑得仿若鬼魅。
随手将猫往地上一丢，压住受伤的手腕，就此跃上树梢，躲入茂密的树叶当中。
猫受了惊吓，一路狂奔，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厉千品顺着这条血迹一直追一直追，越追就越觉得奇怪。这条血迹所经过的地方很混乱，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有理智的人会走的路。直到他拔开草丛，看到一只混身是血的猫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上当了。
铁青着脸色，她将一路上可疑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忽然笑了。若是此时有镜子，她定能发现她现在的笑很像李瞳，明明眼里没有笑意，可是嘴角却诡异地勾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凉薄和诡异。
***
李瞳压着动脉的伤口，脚步有些虚浮。
虽然那人穿的是男子的衣裳，戴了面俱，可是他却知道她是厉千品。
可是她的武功怎么会这么高？短短三个月，她纵然是吃了灵丹妙药武功也不可能进步得这么快。她到底怎么了？
莫非……
莫非，她去过绝情崖？
绝情崖最初只是清阳居住的地方，认识清阳以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在那片深山野林里有那么一个悬崖，这世间还有一种草叫绝情草，有一种毒叫情毒。若她身上武功突飞猛进是因为那情毒，她又怎么会去那里？
温璧蝉！
脑中灵光一闪，他猛然抬头，眼睛里透着清冷。
会是温璧蝉吗？
绝情崖绝非善地，他明明是爱厉千品的，怎么会叫她去绝情崖？
身后细碎的声音传来，李瞳陡然抬头，冷冽地看着草丛里。
“谁，出来。”
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从草丛堆里现身。那男子年纪不大，二十多岁，长得倒算白净，只是脸上有条疤，浑身上下散发着森森寒气。只一眼李瞳便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犹其是他手里的那把三寸长的匕首。
“金无名？”传说江湖中有一个杀手，喜欢用匕首。
金无名原本冰冷的脸上勉强勾出一抹笑意。
“不错。”
“你是来杀我的？”
“不错。”
李瞳看着金无名，勾了勾嘴角。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了？”
“全长安城最有名的郡主瞳郡主李瞳。”
李瞳的脸一瞬间冷了。
“既然知道本郡主是谁，你也还敢动手？”
“当然，我是个杀手，只要有人能出得起价钱，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照杀不误。”
李瞳怔怔地望着李瞳，忽然笑了。
“那你怎么还不杀我？”金无名在说谎。他若是要杀他，根本不必特地显露身形，直接暗中动手反倒比较快。
金无名转身，背对着李瞳。
“我对受了重伤的人没兴趣。”
没兴趣？
李瞳勾了勾嘴角，掠到金无名的面前，折扇展开，横在金无名的咽喉。
“你若是不杀本郡主，本郡主便杀了你。”
金无名只冷冷地看了李瞳一眼，随即伸出一根手指拔开他的扇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看着金无名走远，李瞳微微眯起了眼睛。
传说金无名若是要杀一个人，那个人绝对活不到第二天的天亮。这并不是说他是武功最高强的杀手，而是说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不杀他？他受了伤，不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吗？
等金无名走远，他转身。若是他不能在厉千品追上他之前到达龚清阳那里的话，只怕他这一次就真的只能去找阎王下棋了。他刚走几步，忽然见面前一个白衣人背对着自己，不由得苦笑。
“你还是追上来了。”厉千品的武功真的不一样了，纵然是他没有受伤，他也可能打不过她了。
厉千品冷冷一笑，也不多话，手中的剑直直地往李瞳刺去。就在她的剑差点刺中李瞳之时，黑暗中一点寒光闪过，朝着她笔直飞来。她皱了一下眉，回剑。
“叮”！一声轻响，一道人影已经从她身旁闪到李瞳的面前，拦在了她和李瞳之间。
“金无名？”李瞳皱眉，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青衣男子。
他没有杀他就已经很奇怪了，这会居然还救他？
如果不是金无名疯了，那就是他一定在做梦。
厉千品怔怔地望着金无名，忽然冷冷地笑了。
“原来你就是金无名。”。
他可不知原来李瞳还认识金无名这样的人物。果然不愧是狐帮的九尾金狐。
金无名没有理会厉千品，他转身将李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仔细，问：“你没事吧？”
李瞳收起惊讶的表情，邪魅一笑。“你觉得我像是没有事吗？”
金无名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他怎么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呢？他若是没事，这染红了衣裳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对了。我不是没事，我是非常有事。不过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为什么要救我？”
金无名微微转头，不语。
他本来就受雇来杀李瞳的，为什么却要救他？
***
李瞳不记得了，可是他却记得，因为李瞳就是当年的小铃铛，是当年那个将他从生死玄关上拉回来的那个女孩。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本那么天真的一个女孩会长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一场战乱，让什么都变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李瞳挑眉看着金无名。金无名是属于那种冷酷形的男人，即使在问他记不记得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很冷淡。这世上，这样的男人并不多，他很确定他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又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呢？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小铃铛。”
小铃铛？
李瞳的眼神一瞬间冰冷了下来。他想他知道金无名是谁了，只是……
“对不起，我不记得我曾经见过你。当然，如果刚才打招呼算的话，那我们的确算是认识。”他忽然笑了，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挑。
厉千品望着他对别人笑得那么轻挑，一股怒气忽然间从心底升起。她抬起剑，朝着两个人刺过去。
金无名推开李瞳，接下厉千品所有的攻击，只是此时的厉千品在情毒的催发下是无敌的。她的一剑比一剑凌厉，一剑比一剑迅速。
剑光与匕首错落而过，朝着金无名的胸口急刺了过去。
“厉千品，住手！你要杀的人是我，跟他没有关系。”
厉千品所有的动作都僵住，怔怔地回头望着李瞳。她以为他没有认出她来，却没想到他早知道是她。
也好，这样让她可以更安心地杀了他。
金无名脚尖在地上一点，后退了两三步，又退回到李瞳的身边。李瞳眯着眼睛朝他笑了笑，越过他走到厉千品的面前，面对着厉千品。
“你去过绝情崖？”
“不错。”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去了那里的人，只要活着，就只能是痛苦和折磨。”
“为了要杀了你。”
李瞳怔了怔，忽然靠近厉千品，伸出一只手摸在厉千品的脸上。
“要杀我？那你舍得杀我吗？”
厉千品冷冷一笑，抬起剑。她怎么会舍不得杀他，她的心早在他派人不断追杀的时候一点一点被打碎了，现在的她即无心，又怎么会舍不得？
“叮……”原本应该刺进李瞳心脏的剑被一把匕首挡住，金无名再一次地冲到李瞳的身前，戒备地望着厉千品。厉千品只愣了一下，手中剑尖一转，转而向金无名击去。
“小铃铛，你快走。”一边挡着厉千品的剑，金无名一边对着身后的李瞳说着。
李瞳忽然伸手抱着金无名，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厉千品。厉千品的剑在他的背心处险险地停下。
“小铃铛，你……”金无名吃惊地望着李瞳。
“你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李瞳放开金无名，摊开双手在原地转了一圈，只一圈，他的脚步已经虚浮，差点倒在地上。血水，顺着他转圈的动作从衣角上甩落。此时，金无名才发现李瞳所站的地方早已经被血染透，嘴唇也早已惨白，只是就着月光，谁也没有发现罢了。
一个人的身上能有多活血？若是再不止血，他会死。
“你……真的想杀死他吗？”金无名回头朝着厉千品怒喊。虽然只是短短的接触，可是他已经明折厉千品跟李瞳之间绝对不是仇人这么简单。
“我是为了杀他而活着的。你若是一定要救他，就别怪我连你也一起杀了。”
“你要杀的人是我，所以跟他没关系。”李瞳抢在金无名说话之前看向厉千品，“我不介意你杀了我，但请不要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好吗？”
“你要救他？”厉千品皱着眉头望着李瞳。她一直以为他是个自私的人，她一直以为他生来就只会伤害别人，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他也会有想救人的时候。
“对，我要救他。”李瞳又笑了，转身面向厉千品。这个世上会叫他小铃铛的人绝对不多，因为那本身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绰号，知道的人就只有一个。
“即使为他去死？”厉千品咬着牙问。为什么他会救别人，却独独要杀了她？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即使为他去死。”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她那么爱他，他却可以那么绝决，现在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今晚才刚刚认识的人，他却可以为他去死？
“因为我喜欢男人。”李瞳眯眯地笑着，眼睫遮住了大半的眸子，令人看不分明。“而金无名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他，所以愿意为他去死。”
厉千品半晌无语。
他喜欢男人？
他若是喜欢男人，那他们起初的那一夜又算什么？
突然间，她觉得原本以为已经麻木了的心很痛很痛。
“你有多喜欢他？”她听到自己用冷冰冰的声音问。
“很喜欢很喜欢。”
“我不信。”
李瞳勾了勾嘴角，忽然转身，吻在金无名的唇上。金无名一怔。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听明白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我愿意嫁给你，你会娶我吗？”李瞳望着金无名，问。金无名怔怔地看着李瞳，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个男人，你还愿意娶我吗？”李瞳又补充一般地问了一遍。金无名猛然睁大眼睛，望着李瞳的眼里充满了不信。李瞳是男人？他明明是郡主，怎么可能会是男人？
不，也许这是真的。虽然对面的那个鬼脸面俱人穿着男人的衣裳，可是从行动上还是可以看出是个女人，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刚才的那番话就能听得明白了。他记忆中的小女孩，竟然是个男的。
“说，你还愿意娶我吗？”
他还愿意娶他吗？他怎么可能娶一个男人。可是……
金无名想点了点头。他真的觉得他疯了，他居然会同意娶一个男人为妻，可是看着小铃铛的那双眼睛，他觉得他就像是被吸入一个无底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李瞳笑了。
“好，我现在就嫁给你。”李瞳说着，朝着金无名的唇慢慢靠了过去。
厉千品的手指握得死紧，紧到指节发白，指甲嵌进肉里，血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爱着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够了，你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