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李瞳包扎好伤口之后，厉千品坐下，静静地望着床上已经陷入昏迷的人。
这个人知道她的秘密，这个人夺了她的清白。她本来应该杀了他，她现在也有机会杀了他，可是她却发现她的心已经起了变化。
她，不想杀他。
不只不想，还会觉得疼……替他觉得疼。她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昨夜见着他的时候，那笑容里的寂灭，让她觉得心疼。
是什么让他拥有那样的笑容？
她很好奇，她想知道。
窗外传来更鼓的响起，她叹了一口气，在李瞳的身边躺下。她刚躺下，李瞳的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睁开，伸手在她的玉枕穴上轻轻点了一下。
一点过后，李瞳坐起，看着她，也看了看身上包扎的伤，重瞳的眸子又重叠在一起，透着清澈的冰冷。
他是来调查她的。昨夜说的话都是骗她的，她不该对他这么好。
他起身，穿了衣，打开窗飞了出去。他不是要离开厉家，而是要在厉家找到线索。据温璧蝉收集到的消息，玉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厉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么它很有可能还在厉家。
如果那个将玉玺带过来的人是厉千品的话，她会将它藏在哪里？
“什么人？”李瞳在翻到第三间房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唤。李瞳只抬头向门边望了一眼，立刻从窗户飞了出去。
飞出窗，他皱眉。厉家除了厉千品，还有高手。比厉千品更高的高手。
难道他猜错了？
将玉玺带到厉家来的人真的不是她？
***
夜色有些沉，阴云遮住了月光。
厉千品匆匆朝厉家走去。穿过庭院，忽见书房里还亮着灯，心中讶异，脚不由自主朝着书房走去。
厉家的人一向不好学，很少有人挑灯夜读，是谁会这么晚不睡，在这里用功？
刚走到书房门前，门里的灯忽然灭了，她皱眉，推了门进去。在书房里走了一遍，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书房里连只老鼠都没有，更别说是人或烛火了。
是她看错了？
还是原本书房里本来是有人的，只是提前一步走了？
略为沉思，她带上门，离开书房。既然想不出会是谁，她又何必非要去想。
出了门，她刚一转身，忽见万贤一脸阴沉地站在她的身后，愣了愣。
那一日从万花楼回来，谁也没有再提她跟万贤去万花楼的事，也没有人提起要她做随侍丫环的事情，她仍然每天去赌场，每天看着人来人往。一切，仿佛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即使没有人提，她也不会忘记。
至少从那一天起，她就很少跟万贤单独相处，即使偶然相遇，他们也不约而同的当做没有看见对方，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倒是这几天以来的例外。
不过，他愿意出现在她面前并不代表她必须回应。她抬脚，欲走。
“你来书房干什么？”万贤已经冷着声音问。
“没干什么。只是路过这里，见书房门没有关好，随手关了一下而已。”她停了脚，微垂头，回答。语气有些冷。
“是吗？”厉万贤的语气带着疑问的意味，似是有些不信。
“信不信由你。”
“最近家里闹小贼，劝你最好少出门走动。”万贤冰冷的声音又响起。
厉千品皱眉。家里闹贼？江南谁人不知厉家的厉害，谁会在老虎嘴上拔毛？
还是这只是万贤不满自己在厉家随意走动，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
勾了勾嘴角，她冷笑。
“不劳你担心！”音落，她不再停留，笔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
推开房门，还来不及踏进房去，一个花瓶已经朝着厉千品飞了过来。她惊出一声冷汗，伸手接住。将花瓶放回桌上，她点亮灯，抬眼朝着床幔望去。
床幔半垂，李瞳嘴里叼着一块桂花糕，慵懒地半趴在床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头发没有扎起，散了一床，红艳的华服早皱成了一团，不复当初的贵气，却又别有一番慵懒悠闲的气质。
“我饿了。”
“我没见一边吃东西一边喊饿的人。”厉千品嘴里说得冷淡，手却自动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那天怕他真的死了，带了他回来，替他治伤。到如今也好几天了，他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可是他却绝口不提离开。他不提离开，她也不提醒他要离开，两个人就这样，处到了现在。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干什么。
“桂花糕又吃不饱。”李瞳一边回嘴一边打开油纸包，看了一眼，又将油纸包好，丢还给她。“又是肉包子。本公子不吃肉包子，本公子要吃万花楼温大老板的拿手小菜。”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油纸包，气极。在厉家，二娘除了给她适量的食物和必须的衣物以外，几乎从不给她银子，买桂花糕和包子的钱，是她早早离开赌场，去渡口挣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晚回来。可他却好，只是随手丢弃，半点也不见珍惜。
“你若是想吃，就自己去买。你不是在厉家赢了一大笔银子吗，相信也足够了。”她将包子放在桌上，语气有些不太好。
“可是本公子还受着伤，走不出这间大门啊。”李瞳仰躺在床上，顺口答。
“你的伤早好了……”话说到一半，厉千品突然顿住。怎么说着说着，提到这上面去了，简直就像是她在赶他走一样。
“厉大美人儿这么说，难道是不想收留本公子了么？”
厉千品不语，合着衣裳躺下。她不是赶他走，只是跟他相处的这些天，她越来越迷茫。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了。她怕，她很怕很怕，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
“厉大美人儿，我饿了。”
“……”
“我真的饿了。”
“……”
“我快饿死了……”
厉千品猛然坐起，有气无力地望着李瞳。
“只要有温姑娘的酒菜，你就不喊饿了？”
她不懂，她明明不应该理会这个男人的，可是为什么仅仅只是这样的请求就让她心烦意乱？
李瞳像是怕她反悔一般，使劲点了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将一张纸递到她的面前。“我要这上面的菜色。”
厉千品叹了一口气，起身，打开房门。这个时间，她自然是不可能像平常那样从正门出去了。罢，反正不走正门，对于她来说，也是常有的事。脚尖在地上一点，她已飘出两三丈远。
厉千品刚走远，李瞳立刻从房里掠出，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朝着黑暗中扔去。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呼，李瞳追着那树枝飞了过去。
“切，没中吗。”他自语一声，走近他刚刚射出的那根树枝。
树枝插在地上，不停地恍动。树枝下，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隐隐可以看见点点血迹。看着那血迹，李瞳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
***
温璧蝉有些讶异地看着厉千品，他没想过她会自己来万花楼。或者该说，他从没有想过她会主动来找他。莫非……她已经想起他来了吗？
“温姑娘……”看着微微有些发呆的温璧蝉，厉千品叫唤了一声。听到厉千品的叫唤，温璧蝉一下子清醒，不由得苦笑。
她叫他温姑娘？
这么说来，她还没认出他来了。
心中不由得一黯，但他依然浅浅一笑，问：“厉小姐深夜来我这里，不知道有何贵干？”
“我想要些温姑娘的拿手小菜……呃……我只有这些银两，不知道够不够。”厉千品将手里的银子递到温璧蝉的面前，脸微微红了红。她的银子真的不算多，在万花楼这样的地方只怕连一盘最普通的青菜都买不起。
温璧蝉望着厉千品手上的银子，半天没合不上嘴。
“是谁让告诉你说我会做菜的？”
他武艺高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做的菜天下第一难吃，连他自己都吃不下去。
“李瞳。他说只吃你做的菜。”
李瞳？
温璧蝉沉下了脸色。他做的东西不能吃，李瞳没有道理不知道。
等等。她说李瞳。这么说来，她还和李瞳有往来了。头一垂，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悦，脸色也微微变得有些难看。前些日，李瞳突然将平日里最宝贝的贴身丫环俏儿丢在他的万花楼，接着便不见了踪影，无论他如何打探，都探不到他的消息，却原来是去了厉家。
“他要些什么菜？”
“水煮百鸟翅、黄酒糯米鸡、烫饭什锦羹、花粥、红油锦鲤、西湖醋鱼。”厉千品一边说着，一边将李瞳的菜单递过去。
温璧蝉皱着眉，接过菜单，只看了一眼，又还了回去。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毕竟不是你这样的女子呆的地方。”将前五道菜的第二个字连起来，再加上最后一道菜里的西湖两个字，就可以组成“煮酒泛舟游西湖”这句话。李瞳的意思，是让他立刻备船去西湖等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