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瞳知道俏儿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来刺痛他,他也很感谢俏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替他保守着秘密,可是现在,他却没有那份心情去宠她。或者该说,正是因为那个人是俏儿,所以他才会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心中刺痛。
俏儿并不知道他是太上皇的私生子,并不知道太上皇宠他是有原因的,更不知道他曾真的以为自己是女子并且喜欢过隐皇兄,更不知道他这次下江南,是被皇上所逼。这一次,皇上是认真的。若是他没有找出被盗的玉玺、没有抓住盗玉合法玺的慕后主谋,他就要入宫,这一辈子,都要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
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而他,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他想保护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只是如此而已,可是为什么却总是觉得那么地力不从心?
当初救隐皇兄的时候是,现在遇到厉千品的时候也是。
想到厉千品,他惨淡地笑了。
他最初真的只是觉得厉千品的那张脸很眼熟而已,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昨夜,他趁人之危,占了她身子,一早清醒,他才发觉他做错了,他是来伤害她的,不该与她有一丝的关系。
更何况……他明知温璧蝉的心意。他明知璧蝉的心意,却还是……
李瞳忽然笑了,笑得比刚才更加地妖艳,拿了桌上的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只是……人若是想醉的时候,却也同样力不从心。
***
回廊里,温璧蝉的脚步越走越慢。打过李瞳,他什么也没有想地跑来找厉千品,可是等到靠近,他才发觉他根本就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又能跟她说什么。
李瞳说得没有错,她的嫌疑最重。即使玉玺一事与她无关,玉玺最终流向厉家也是已经证据确凿的事情,只要她还在厉家,便始终脱不了干系。
他是要帮李瞳找出盗玉玺一案相关之人的人。
他和她,始终站在对立的位置上。除非……
温璧蝉猛然抬头。若是千品离开厉家……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要千品离开厉家,只要她能证明她是无罪的,以李瞳的手段,要保她一命并不难。
这一刻,原本并不长的回廊,在温璧蝉看来是那么地长。终于,他推开了房门,然而屋子里除了他刚刚滴落下的血迹和床上那刺目的落红外,什么也没有。
厉千品走了。
大街上,厉千品慢慢地走着。
天已亮,雾却还未散去,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厉千品走回了厉家。她在床底下的暗格里拿出一套白色的襦装、一张鬼脸的面具和一把剑之后,再次走进了浓浓的雾里。看上去,她仍然走得很慢,但脚尖点下去的瞬间,却是悄无声息,每一次身影的飘移,都在一丈开外。
厉千品最终在杭州巡抚的府邸前停了下来。她微微抬头,看着雾气中不怎么分明的大宅子,眼睛里寒光乍现。忽然,她拿着鬼脸的面具戴上,一个闪身,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雾气非但没有转薄,反而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终于,一顶轿子缓缓出现在雾气当中,停在了官邸前面。
“你们都下去吧。”
杭州巡抚从轿子中走出来,打发了轿夫,脸上带着微怒的神情。
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厉千品已经是他的釀中之物,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最让他生气的是他连那个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在这诺大的杭州城内,敢与他为敌的人绝对不多,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与他做对?
厉千品闭着眼睛,静静看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人影走近,猛然抽出剑,笔直刺了过去。就在她认为即将刺中杭州巡抚之时,一声极细微的破空风声在她背后响起,逼得她急急收了剑,朝着背后的暗器抓去。等抓住那暗器,杭州巡抚已经走远,脱离她一击毕命的攻击范围。她皱眉,摊开手,视线信手心看去。一粒莲子大小的碎银子躺在她的手心,并不是什么暗器。
是谁?
她脚尖一点,朝着一闪而过的人影追去。
厉千品刚消失在雾气里,杭州巡抚忽然有所感觉,打了个冷颤,回头向身后望去。只是他当然什么也没看到,只当自己是撞了邪,急急地走进了屋。
***
厉千品一直追四五里,追进一片小林子里,厉千品才放缓了脚步。忽然,空气中寒光一闪,一把大扇子随风而至……
厉千品匆匆提剑,只是瞬息之间,那扇子已经撤回,而她脸上的面具应声裂成了两半。
“是你?”没管碎掉的面俱,厉千品直直地望着李瞳。
“是我!”李瞳依然笑得灿烂,语气极为平稳,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与她在昨夜之前见到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
他怎么还能这样对着她笑?不管怎么说,过了昨夜,他们的关系都已经不再单纯。她虽并不讨厌他,并不打算杀他,但却也并没有打算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若是聪明,这辈子就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一抬手,剑已朝着李瞳刺了过去。
“叮叮叮……”
剑在空中挽起一朵又一朵的剑花,只是每一剑都被折扇轻易地接下,只留下金铁交击声在静谧的清晨不断回荡,极为悦耳,勾魂动魄。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刺杀杭州巡抚?”明明应该是很激动的话,可是厉千品此时此刻说出来,却显得异常的冰冷。配上这不绝于耳的金铁交击声,让人寒到骨子里。
李瞳看着厉千品,忽然诡异地一笑,扇子一收,整个人朝着剑尖迎了上去。一瞬间,剑刺中他的胸膛,血顺着剑刃滴到厉千品的手上。好在厉千品看见李瞳那诡异的笑容的时候,留了个心,否则这剑,就不是刺中那么简单。只怕这剑,现在应该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看着那血,厉千品半天没有反应。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他为什么不躲?
隔着一剑的距离,李瞳勾着嘴角笑着。
“昨夜碰了你的人是我,所以如果你要恨的话,应该是恨我!我不许你恨任何人,只准恨我。”
音落,他整个人又朝前扑过来,厉千品一惊,慌忙撤剑,伸手扶着顺势倒过来的人影。
“你跟杭州巡抚是什么关系?宁可死也要保护他?”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直到此时,她的心还不复平静。她本来应该杀了他的,可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却觉得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她觉得她若是真的杀了他,她会后悔一辈子。
为什么?他明明是个坏男人,他明明是她沾染不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