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新阳谦逊地说:“对不起,这位老板,损坏东西要赔,天经地义。”
徐瑞林想息事宁人,就说:“我赔,我赔。”
谁知道,王建辉忽然在一旁说:“你不要管这事了,我砸坏的我赔。”说着拿起电话走进了里间。
徐新阳看着徐瑞林,一个劲儿地摇头:“你这位朋友也太激动了。”
很快,王建辉从里间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等一会儿,我叫人来处理这件事。”
徐新阳一听这话,赶紧说:“两位老板请坐,喝茶。”
王建辉看着徐瑞林,说:“喝茶吧!看样子,我们这是被软禁了。”
徐新阳赶紧殷勤地解释:“老板别这样说,这是让大家冷静的必要措施。”
王建辉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徐新阳。过了一会儿,忽听得楼下一阵混乱,王建辉嘴角带着一丝轻蔑,似乎知道这混乱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二十几个穿着特警服装的人端着枪冲进了房间,他们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几个保安用枪逼到了墙角。他们也把枪对准了徐新阳,但是徐新阳似乎并不怕,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王建辉。
王建辉一摆手,特警收起了枪,以一种防备的姿势站在一旁。徐瑞林一时有点没回过神儿来,半晌,他才低声对王建辉道:“你别把事儿搞大了。”
王建辉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徐新阳面前,问:“还需要我赔吗?”
徐新阳似乎没有一丝的惧怕,他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是法制社会,你别乱来啊。”
“法制社会?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法。”王建辉冷笑着,然后,他一摆头,对这群特警的头头说,“给我砸!叫他们知道什么是法。”
特警头头一声令下,特警们开始用枪托砸房间里的东西。
徐瑞林心里叫苦,但是却是无能为力,只好看着那群特警一通乱砸。
徐新阳却是显得无所谓一样,他转身坐到了沙发上,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只用了短短十分钟不到,整个房间已经是一片狼藉。碎裂的各类显示器,变了形的家俱,总之这里就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地震。
王建辉背着手,走到徐新阳面前,冷笑着问:“怎么?还要不要我赔?”
徐新阳还是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样的话,你赔得就更多了。”
王建辉直起腰,对特警头头说:“我们走!”
特警们开始撤退,鱼贯地退出房间。王建辉拉了一把在那里发愣的徐瑞林:“走啊,你还想在这里吃夜宵?”
然而,王建辉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发现,刚才退出房间的特警们又退了回来。一群武警仿佛从天而降,手持比特警丝毫不差的武器,两人一组,将所有的特警都逼了回来。
现在是,枪口对枪口,一场冲突随时可能发生。不仅如此,在武警里,有两个面带稚气的小兵居然把枪也对准了王建辉的头。
这个行为是王建辉不可接受的,他大喝道:“你们想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兵愣愣地回答道:“我管你是谁?蹲下!”
王建辉问:“你是哪一个部队的?”
王建辉话还没说完,一个武警就在他腿弯踢了一脚,他不由得弯下腰。几个武警小兵顺势将王建辉按在地上。而且有人用脚踩在了王建辉的脸上,将他的头紧紧压在地板上。
王建辉呜呜地叫着,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叫什么。
一切正混乱着,门口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的武警上校,他一挥手,那几个人放开了王建辉。王建辉爬起来,样子煞是狼狈,左脸上是一个大大的鞋印,右脸上沾满了碎玻璃,有几处还渗出了血迹。
“对不住了,王副局长。”那人似乎认识王建辉。
“江队长,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王建辉愤怒地吼道。
江队长淡淡一笑,解释道:“王局长,我也是奉命行事,手下不知道轻重,多有得罪。”
“谁叫你们来的?你们跟这个会所什么关系?”王建辉问。
江队长拿出一个手机,这个手机比一般的手机要厚一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保密手机。江队长拨了个号,接通,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递给王建辉,说:“有人跟你说话。”
王建辉狐疑地看了江队长一眼,接过电话,问:“哪位?”
里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王建辉马上一个立正,说:“是!”样子立刻毕恭毕敬起来。那人又说了几句,王建辉一直笔直地站着,不住地重复“是”或者“明白”。
放下电话,王建辉一挥手,特警们纷纷收起枪。
江队长也一挥手,武警们也都收起了枪。
江队长问:“明白了?”
王建辉点点头,有些沮丧。
江队长看着他说:“你自己擦屁股吧。”然后对那些武警道:“撤。”
武警们迅速地撤了,特警头头过来问:“怎么?王局。”
王建辉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走吧。”然后,回头对徐瑞林道:“兄弟,捅娄子了,我得回局里,这里的事交给你了,一定要处理好。”
徐瑞林心里这个窝囊啊,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我怎么办?但是,他还要表现得很关心地问:“要不要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王建辉黑着脸说:“不用了,特警车上有紧急处理的药品。你在这里处理吧,回头给我电话。”王建辉说完就往出走,在门口,他跟匆匆赶来的尹诗双撞了个满怀。徐瑞林注意到,王建辉看了尹诗双足足有三秒钟,才说声对不起,然后快速离去。
尹诗双看着满屋的狼藉,先是和徐新阳交流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对徐瑞林道:“您认赔是吧?”望着这个漂亮的总经理,徐瑞林感到羞愧难当,他干涩地回答道:“我认赔。”
尹诗双转头对徐新阳道:“你马上组织合约部、工程部、财务部、法务部的人来定损,一定要快。”
徐瑞林有点担心地问:“尹总,闹成这个样子我也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按我这样的情况,会所会终止我的会员资格吗?”
尹诗双沉吟了一会儿,眉心紧锁,回答道:“这个我也说不好,这个还要把情况跟管理委员会和纪律委员会商量一下才能决定。”她手里的电话屏幕忽然亮了,徐瑞林指了指,她马上拿着手机走到外面去了。很明显,这个电话一定与自己或王建辉有关。徐瑞林知道,今天的祸惹得实在是不小。这个俱乐部能动用武警对付特警,证明他们是通天的。刚才跟王建辉通话的会是谁?这件事会影响到王建辉以后的前途吗?徐瑞林在那里心里纠结着,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头大。
过了一会儿,尹诗双走了进来,看着徐瑞林道:“您还是先把理赔工作做好,至于关于您的违纪问题,回头再通知您处理意见。”
现在,一切都处理完了。徐瑞林默默地走在俱乐部的小路上,对所发生的一切简直都不敢相信。王建辉为什么要那样冲动?而俱乐部又是怎样动用的武警?这一切的一切,叫他感到几乎不敢相信。一阵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很想打个电话给父亲徐启国,因为这件事太大了,徐瑞林怕这件事传出去自己的生意会受到影响,自己的公司也会遭遇灭顶之灾。如果打个电话给父亲,帮自己参谋一下,打打预防针还是好的。可是,当他拿出电话看到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他又犹豫了,父亲这个时候已经睡了,而且父亲的心脏又不好,这个时候打电话,万一被惊吓到怎么办?想来想去,他还是取消了打电话给父亲的念头。
清晨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羞涩地露出半个笑脸,就像是个初见情人的少女,颇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省委家属区的一栋有点样式落伍的三层别墅的小院里,一位头发斑白但是依然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正在打扫院子。他手持扫帚,很仔细地将院子里的点点落叶扫得干干净净。老人扫完院子,拿起一根水管,开始冲洗小院。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他冲得很仔细,将小院地面上铺设的广场砖冲刷得干干净净。
院外有人跟他喊:“喂,王书记,你家这个月的水费又该创新高了吧?”
被人称做王书记的人,就是刚刚退休不久的南方省原省政法委书记王汉荣。听见有人喊他,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也退了休的原省纪委副书记熊天林。熊天林的习惯是每天早上去省委大院后面的小树林里跟一些老头、老太太跳交谊舞。关于熊天林的这个爱好,王汉荣一直持保留意见,他虽然不是老古董,但是他还是觉得,男男女女在一起搂搂抱抱不会有什么好事。
看着熊天林穿得像个花花公子,王汉荣心里就不高兴,于是他闷声地回答了一句:“花点水费也比得了不干净的病强。”
熊天林并不在乎王汉荣的讽刺,回了一句:“咱会采取措施,要是有些人把家里房子的地基冲坏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你管不着。”王汉荣顶了一句。
熊天林呵呵地笑着,哼着京剧走远了。
王汉荣看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花花公子。”
王汉荣跟熊天林认识很多年了,说起来渊源还很深。当年王汉荣做公安厅厅长的时候,熊天林做省委机关报的主编,没少难为自己,授意手下专挑公安战线的刺儿,没少给王汉荣添堵。再后来,两个人在一层楼办公,几乎天天见面。王汉荣是常委,熊天林却总是不把自己这个常委当回事,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让王汉荣心里很不爽。
所以,当年儿子王建辉要娶熊天林的女儿熊黛娜,他坚决反对。但是,无奈王建辉坚持,老婆成楚芳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最后还是没拦住。跟这样的花花公子做亲家,王汉荣真是心里憋屈。
王汉荣的憋屈不仅在熊天林一个人身上,熊天林一家人他都看不上眼。熊天林的老婆马留佳是歌手出身,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这让做工程师出身的成楚芳站在她面前就像老了十几岁。但是,更让他不爽的还是熊天林那个女儿熊黛娜,天天打扮,四十多岁了还把自己弄得像个小姑娘似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生个孩子也不喂奶,扔到自己和成楚芳这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整天东游西逛。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水压有些不足,有些稍远的地方很难冲洗到,这让王汉荣心里很郁闷。现在省城的人越来越多,这水也变得不够用了。
好不容易冲洗完了院子,看看表时间还早,王汉荣就想去市场买菜。本来这些事都是生活秘书吴利怀安排保姆做的,可是,这两天吴利怀的老爸摔坏了腿,王汉荣就叫保姆去照顾吴利怀的老爸去了。生活秘书和保姆都是省委给自己的福利,这样做多多少少都有些假公济私之嫌。
他走进二楼的卧室,发现老婆成楚芳还在睡觉。成楚芳看起来十分衰老,这可能跟她年轻时的操劳有关系。这么多年也难为她了,作为省水电工程局的工程师,这么多年她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跟那个娇滴滴的马留佳比起来,自然是老了很多。不过,成楚芳还是颇有成就的。且不说她自己是在省水电工程局的总工位置上退休,就是她培养的一对儿女,那也是令人满意的。大女儿王建光现在是省公安厅的技术专家,小儿子王建辉是鹏城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这比马留佳有成就多了,她是唱歌的,一辈子也没唱红过。女儿熊黛娜也学什么跳舞,跳了一辈子,把自己跳成了歌舞团管服装的。这不,这几年干脆连班都不上了,整天在家里待着,还让老公王建辉买了辆车给她开,整天悠悠逛逛,无所事事。
王汉荣轻手轻脚地脱下刚才冲洗小院时穿的衣服,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省委家属大院里面的服务社不对外,里面的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邋遢的一面。这么多年,王汉荣从来不让别人看不起自己,退了休依然如此。
如今王汉荣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虽然还挂着个省政协副主席的闲职,可是,他还不能完全适应。这些年,自己在权力的核心习惯了,现在退了休,那种失落的感觉是常人难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