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诉离殇
知道了驼队要离开素阳城而奔赴无边无际的沙漠中时,顾林在这段日子里是最纠结和忙碌的。他不想再回去那个埋葬着痛苦记忆和无所依恋的地方,于是在夏季将要过去傍晚的天边逐渐泛黄之时,他经常独自一个人坐在镖局的房顶看着远方色彩绚烂的落日的方向。那个方向是老人故事中描述过的青峰的方向,有神仙居住之地的庙宇宫阁。他觉得此刻自己像久历沧桑的老人一样充满了灰色的失落之情。而在顾林平静下心冥想之时,他也确实可以在意识黑暗的世界里看到那个方向仿佛有月亮泡在水潭之中般,温柔的光亮在几千米之外也能感受到的,这更加确认了顾林心中所想的奇妙之处。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日日夜夜,顾林陆陆续续向人打听素阳城外青峰的所在之地。结果却是出乎人意料的,有人说青峰之高是不可见的,而有探索之人在半路就被弥漫缭绕的烟雾而迷失了方向,往往几天之后疲乏饥饿不堪之后才安然走出迷雾的丛林。所以有关青峰的传说是神秘的,神秘到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切地为顾林讲述青峰是什么模样。
在一个阳光特别明媚的下午,在说书老人那里离开后的顾林偶然在素阳城边处的地方遇见一位躺在摇椅上的老人。老人的身旁是一差不多与他有着同样年龄的古树。古树繁密的绿叶不遮其粗壮的树干,其细长的枝条则如分散而下的秀发般随风飘摇。顾林也不知道是为这古树还是为这老人而进入这片充满古生古气的院子。当时老人正在闭目思索着什么,所以没有意识到顾林的到来,直到经历沧桑的灵觉使他觉得被人注视之后才睁开了浑浊的眼睛。老人看着眼前这个不大的孩子,笑呵呵地问起:“我能看出你是来问我什么问题的,你说吧,城中很多人都喜欢问我一些古老的故事,虽然一些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老人在笑着对顾林说话时,脸上的皱纹像树皮褶皱的纹路一样没有生气。顾林也没有为老人看出他的心思而有丝毫好奇的表情,他说:“我想问一下青峰在哪里?”老人听到青峰两字之后,树皮褶皱般的面皮微微一松,仿佛有灰色的浊气从他的口中吐出,他说:“我知道青峰。不过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我在为人讲故事时从来不说很久很久以前的,因为这是一个久远性的话题,久远到我也无法辨别真假的故事。青峰好像在很久之前是各种野兽出没的凶险之地,每逢大灾大难都会有仙人从青峰而来,这是我见过的。仙人其实和我们一样,不过穿的衣服更朴素一点,好像从来都没换过。最近的七八十年内是再也没见过的,但也没有野兽出没了。”
顾林认真听着老人说着的话,然后从中知道了青峰是危险之地,却仍然不知道青峰所在之处,至于老人半吞半吐的话语不能使顾林完全相信。所以顾林在这个下午告别老人之后,仍旧开始着寻找青峰之旅。而偶然一次顾林来到了素阳城靠近外围的地方,他望着遥远远方烟气迷茫之处,最后也只是无奈叹息一声离去了。因为在他所站的地方根本看不到有丝毫的山峰的痕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烟雾。不过顾林没有丝毫的灰心丧气,他有着自己的打算和目的。
在这几天大家的忙碌是越来越明显的,在顾林这边的体现是上午所准备的食材已经不够维持一天的消耗。所以他每天都要在素阳城繁华的坊市步伐不停地走上两趟。这对顾林来说倒不是辛苦的,反而可以更加体现他在镖局的价值。当什么时候再也用不到他的时候才是顾林最担心的。但在这飞快奔走在镖局去城区的固定又平静的道路上时,也再次发生了打扰到顾林脚步的插曲,那就是之前打过顾林的少年们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之前两次的接触使少年们知道了这是一个懦弱的不敢还手的孩子,所以他们直接在光天化地之下堵住了顾林前行的道路,还是顾林在辗转逃跑之时把他们领到了狭窄阴暗的拐角中。
顾林来到拐角之后随意地把菜篮放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冷笑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们。顾林的表现激怒了这群年龄不大却有着强烈自尊心的少年们,在为首少年一句清呵之下少年们向顾林围去,把手掌捏出噼里啪啦火焰燃烧的木柴的声音。而顾林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为首的头发蓬乱的少年,眼中若有若无地闪动着明亮的光芒,眼中有光芒在闪动般使少年们不敢与他对视。为首的少年顿时觉得身体充满不适拘谨之感,仿佛皮肤是****在外的,而且还有两点火星在上面跳跃着。当一个少年最先向顾林伸开脏兮兮的巴掌时,顾林伸手在半空中直接捏住了这截瘦小的手腕,然后把肚中的气体凝聚在手上,眼中狰狞之色一直冷冷看着眼前露出惊恐表情的少年,然后用力一捏便听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少年痛苦的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而顾林却没有丝毫放开他手的意思,反而冷静地看着在后面的少年们。少年们顿时停止向顾林进攻的动作,在愣神的片刻后就一哄而散了。而顾林这时才松开了捏着少年手腕的纤细的小手,提起放在身后的菜篮向镖局走去。这一过程没有任何的旁观者,但在之后夜深人静的夜里,素阳城阴暗一角的破败房屋里,总有几个少年回忆起最开始见到顾林时那冷静的眼神,然后浑身不知不觉地冒出了虚汗,他们这才回忆起顾林从第一次看着他们时眼中冷笑的意思。
在没有小女孩陪伴的情况下,顾林没有必要再表现出屈服的模样,他直接捏断了一个比自己稍大一点的少年的手腕。他为此而反思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无法判断出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在随后的生活中,顾林再也没有遇到寻事的少年们,这使他的生活变得格外的平静。
驼队准备远赴沙漠的前一天夜里,顾林再一次陷入了失眠的痛苦之中。他回想了许多的事情,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光辉灿烂的夜晚,怪异老人给他带来的不可磨灭的痛苦。后来他觉得继续现在平淡的生活是根本不可能触摸到老人那种无法形容的高度,惟有青峰之上所居的仙人可以帮助他完成这个愿望,或者是更进一步的接近。于是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从镖局到素阳城外的道路,以及设想出离素阳城后去青峰的道路是如何的险阻,会不会有老人说的各种妖魔鬼怪。最后这种设想使他陷入热血却又担心的无法入眠的状态,顾林也不知道是怎样迫使自己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睡着的,但第二天还未到黎明之时他就兴奋地醒了过去。那时热血还流动在他全身的血脉之中,他知道拖得越久这份兴奋就会冷却得越快,于是就不再拖延了。他在这个泛着清冷水汽的早晨,背着硕大的包袱,带着一串铜钱,就不惊动一切地踏着黎明曙光离开镖局了。
而发现顾林离开的只有滴淌着露水的浑身冰凉的石狮,顾林临走之前用发着微弱光芒的眼睛看了这两个石狮很长的时间,结果发现石狮所在之处除有荧光之外,其它什么也没有。而石狮在几天前那个黑白的世界中可是给他带来了生命的威胁,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此被放在门前的石狮为何会在那个夜晚放出白光,就不再去想的继续前行了。
在镖局准备好所有物资出发的那个阳光温暖的下午,人们四处寻找顾林之时才发现已找不到他的身影了。大家在催促上路之时来到顾林的房间。顾林的房间是狭小的,惟有一个床的放置之处。在顾林的床上放着一张墨迹干了许久的纸条,纸条上有一些秀丽隽永的字迹,表达了顾林是不愿再次踏入沙漠和不愿无价值地住在镖局从而离开的。大汉最先看到这张纸条,他在看完后有黯然失落之情,几个月的交往让大汉认同了这个小男孩。他大声地说:“真是胡闹!”随后又低声地补充道:“他还是个小孩儿。”而镖头在看到这张字条后只是摇摇头,仿佛没有什么影响般说道:“罢了,这是他的选择。”而其眼中还是藏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担心之情,是镖头不愿说出的沉默。
驼队中的其他一些人也同样怀念起顾林在镖局的时光,不过做他们这一行所产生的感情也只是短暂的怀念而已,因为曾经已有太多陪伴过他们度过光荣岁月的人被遗忘在时间里。驼队丝毫没有因为顾林的缺席而停止踏入沙漠的步伐,因为顾林在这个过程中的确实起着无关轻重的作用。所以趁着阳光像太阳花一样灿烂的日子里,驼队在驼铃回荡的声音中离开了素阳城。但还有一人在知道顾林离开的消息后而伤心的,那是小女孩。小女孩在这个阳光灿烂却不温暖的下午呆在顾林的房间里,趴在顾林的床上哭了好长的时间。
而此时的顾林在离开素阳城后按照预定的计划向青峰奔去,他硕大的包袱和他的体型显得格格不入,但步伐却是丝毫不慢的。尽管昨晚难眠一宿之后他在脑海中预计了许多的事情,但在离开素阳城后还是遇到许多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分辨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距离。当顾林望到素阳城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了素阳城作为参考那要怎样判断距离,而时间在短暂的流逝之下也是不明显的。他感觉自己已经行走了很长的时间,但散射而下的日光却没有丝毫黯淡的意思,仿佛是一成不变的灿烂。这使顾林隐隐感到不妙,但去青峰的道路是漫长的和毫无目的的,尽管有着失去了时间和空间距离的不安之情,但顾林仍然是不急不慢地前进着。后来在漫长的无变化的步伐之中,顾林根据所走步伐的快慢找到了规律,从而依靠这种行走的规律为自己重新设立一个时间和空间的框架。而此时的天边已经有些泛黄,秋季的色彩弥漫在天空中,仍旧在平原中行走的顾林放下了脚步,寻找可以野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