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来的突然,走的也快。雪消云散之后又是苍白的冬日阳光。
就在刚才,顾林清晰感受到来自天外的威压,不过那是他触摸不到的高度,倒是城中慌乱之中纷纷升起的数道气息让他格外重视,那都是有灵力波动的,显然也是修炼之人。他没想到的是城中修炼之人竟有如此之多!
可能是之前没有接触的缘故,所以不知道素阳城中有没有修炼之人。在修为增进后,他倒是能觉察到一些灵力的波动。不过灵气的修炼让他知道这不是世俗之中应有之物,尤其是修炼有成之后近乎毁天灭地的威能,更是近乎不可思议。而方才的接触,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万化嫣然。
他忽有所感,隐隐觉得丹田之中有什么东西萌动。心中还留存有清晰的感觉,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流失,快要远去到他抓不到的距离。闭目静息回味,周身青气浮现,顾林慢慢陷入一种微妙的状态。他仿佛徜徉在无穷的光海之中,像鱼一样畅游不到尽头之处。
宁海昌他们丝毫没有为这异景而苏醒,肉眼凡胎所能看到的东西毕竟有限,对于大多数武鸣城住民来说,让他们好奇的不过是下了场雪。宁海昌还是在半晌酒醒之后才发觉地上留有雪迹,明了在睡梦中落了一场雪。他四处寻找顾林,又在屋顶发现了他。
顾林闭目之间缭绕烟气,周身附近雪花消融,屋檐不时落下水珠。
宁海昌就这样看着,似隐隐能感觉到天光云影的缓缓移动,越看越觉得飘渺不可及。他没打扰顾林,而是进屋收拾杯盘狼藉。
顾林下来后见到宁海昌,周身灵气不住溢出,有宝光时而收起时而放出,看久会让人觉得眼睛刺痛。他对宁海昌说:“我要在屋中温养三天,三天之内尽量不要打扰我。”
宁海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去问发生了什么,但看顾林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道:“好。”
接下顾林便在自己独间闭门不出,期间总是宁海昌把饭端至门口,敲门三声便离开了。
三天中这屋子即使不烧柴点火也格外温暖。
三天之后顾林出门,因触碰天外意识而受的内伤尽好,而且修为已是炼气五层之境。
出门一刻,除了感觉阳光刺眼之外,他发现不用灵气探测,也能感受到哪里灵气更浓。抬手反掌之间有青色灵气浮现,他把长春诀中附带的几个法诀熟读于心,一试之下竟不由自主的运转起,已能使灵气浮现于体外。不过还是比较生疏的手法,那团灵气在暗灭几次之后就凭空消散了。
顾林微微一笑,下一步就准备去挑战武灵殿。他既为威名,也为奖赏。
他对宁海昌说出此话后,宁海昌颇为担忧,但没有阻拦,只道:“不如你去武灵殿看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参加。其中凶险也不是我能描述的,最主要的是一旦上台,就是决生死、断阴阳,除非他人手下留情,或有所顾忌。不过敢上去搏命的,手上又怎能不染鲜血呢?”
顾林说:“我不知道其中有多危险,我想试试。如果能把武靖祺逼上武灵殿,我有把握让他把夺走的东西给吐出来。”
宁海昌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呢?”
接下顾林不语,宁海昌也不说话,他知道他根本无法左右顾林的决定。
顾林下午去武灵殿之时,他只道声“保重”就当离别之话。他不愿儿女情长,也不愿去武灵殿看顾林比赛,他见过亲生父母在自己还小的时候离去,他不愿再见这样的景象了。他忽而转头看着一直站着的薛浩武,道:“你也已经决定了吗?”
薛浩武坚定道:“昌哥,我不愿成为你的累赘。我去虎蛇帮,全为谋生计,不做伤天害理欺人之事。”
宁海昌连连答道:“好,好。”只是语气之中格外凄凉。他确实没有本领负担起这么多人的责任。
这时越志泽也说话了,这个年龄不大甚至有点弱懦的孩子,此刻一股无畏表情,他说:“浩武哥,我跟你一起去虎蛇帮,就是不知道他们要不要我。”
宁海昌见越志泽也按捺不住要离去,怒道:“胡闹,那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可是……”他欲言又绝,心中犹豫不定。
宁海昌道:“没什么可是,此事休要再提。”
薛浩武年龄大,自幼随宁海昌出生入死。生活未安顿之前,做的就是欺人之事,骨子里有股狠劲。而遇见越志泽时,他除能识几个字外什么都不会,宁海昌又怎能放心让他去帮派中厮混呢?他闭口不语,瘸着腿,继续收拾着东西。无言中总有股离别之情悄然而生。
过去的三天,街头还有关于那场异景的议论之声。但真正能引起城中大人物重视的还是表面下涌动的暗流。那场异景大多数人已经知道城主苏渐离在修为上又有增进,至于达到何种地步,仅凭引起的景象就能看出不低。城中修炼之人寥寥无几,修为高的人更不多,是以能判断出苏渐离修为的一个也没有。
苏渐离在修为增进之后也没露面,然而无形之压却比有形更让人压抑。三天来灰色地带变得比以往更加收敛,连发布的任务也变得中规中矩,不再有之前的人头悬赏。武鸣城一时平静之极。这时的闲人不安分起,纷纷找可以宣泄的地方,比如月华下灯笼通红的酒楼,比如每日比赛不断的武灵殿。
顾林走到青石板的道路上,看着路两边日渐繁华的商铺,心中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已知道武鸣城也有修炼之人,不过独自行动已成习惯的他不想惊扰他人,他只想在自己努力之下平平淡淡修炼长春诀,直至大圆满的境界,然后试着去找那个为他带来不可弥伤的怪老头。至于以后会怎样,他还从未想过。
武灵殿就在城主府旁,城主府位于称中央的高处,即使在偏僻的城郊,遥遥一望也可看到。
顾林走时步伐灵动,已入灵气五层之境,身体素质又有大的改善。他走路不动灵气,全力之下也不是寻常人能追上。而修为的增进让他可以在体外调动灵气,这中的轻身一诀可至乘风层次。若灵气足够,他或许还真的可以短暂漂浮空中。不过顾林没去尝试,他现在就想去武灵殿立威名,或许还可以让武靖祺把拿走的东西给吐出来。还未到武灵殿,顾林越走越觉得脚步轻盈。
此时城主府内,由黑石砌成的墙壁门楼气势恢宏。深宅大院中有座小屋被隔开,它不繁华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特别之处,离得近甚至会觉有森森寒气侵袭。这座屋中正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身周的三十六道烛火已尽数熄灭,身上也没有巍巍然山河之势,只是盯久会觉得眼睛生疼,正是达到藏锋而不露、气势含而不发的地步。
这人正是当今城主苏渐离。
苏渐离此刻眼睛炯炯睁开,其中有神光明灭而动。他手边一把黯黯青蛇之色的古剑,剑上的花纹是片片绿龟鳞。古剑止不住的颤动,似欲要饮血的青蛇。他安抚起古剑,几次开鞘又缓缓将它合上,片刻后才自语道:“当日你不能斩杀我,今日又如何呢?”
他始终是没有表情的,说话也森寒如冰。这时光线暗淡的屋内飘出灰气,一道人影走了出来,他俯首恭敬道:“大人不方便动手,我去看看便可。这条命已卖给大人了,就是死也不足惜。”
苏渐离目光微微一动,低声道:“小心。”
那人笑了起来,道:“大人何曾关心过别人呢,不过是帮大人做些不方便做的事,若我不能活着回来,还望大人能答应我之前说过的事。”
苏渐离道:“放心。”
那人微微一笑,拱手淡然说道:“告辞。”就再次融到昏暗的光线中。
苏渐离一直看着他,眼中竟有不忍之色,片刻后才微微叹息一声。他忽而觉得胸中抑郁之气难以疏解,起身冲天而起,在天空之下长啸一声。声音滚滚,如雷怒,如云动。
这时三道气息自不同的方向浮现,不过待认清是苏渐离后又渐渐消去。但有一道意识却从遥远的迷雾森林飘来,在空中与苏渐离狠狠对拼一记。意识之中带着的冰冷的杀机瞬时让武鸣城温度变低。他倒也没有惧色,将古剑竖于眉心之处,双瞳中火焰流动般化为古铜色。
那道意识似被触动,笼起散布四方意识,化为一束向苏渐离直冲冲袭来。
苏渐离轻吟一声,手中青色古剑光华大放,转眼间身周有流火转动。古剑争鸣一声就向那道意识冲去。
本是平静的武鸣城骤然响起霹雳之声。
古剑与意识一触之下竟不生波澜,古剑光华黯淡几分,接下摇摇晃晃再回苏渐离手中。而那道意识隐有被触散之意,惟剩下黯淡的一丝,不甘心般缓缓退了回去。苏渐离一直看着那道意识退回迷雾森林,天地之间再生平静时,他眼中神光暗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顾林走在路上之时也听到苏渐离长啸之声,体内灵气不自主震颤起,当下一惊,连忙运转起长春诀以安抚下去。接下晴空突然响起霹雳之声,他又是一惊,抬头望去,似乎声响之处有流火落下。而且声音传出正是武灵殿所在之处。他停下步伐,发现那里的灵气极不稳定。不过还是重拾步伐,徐徐向武灵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