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玲到家时,自己的老妈仗着有铁护腰神功护体,站得笔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正在痛说革命家史。自己的老爸虽然看起来处于下风,但实际上文人的那点小刻薄此时已经被庄惠芬用神功逼得全激发出来了。婆婆在一边抱着果果劝,却助长了这俩人的势头。
晓玲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怎么个意思了,把爹妈分别拉开:“妈,你别吵了。我们不缺钱!你的存折是哪个银行的,我赶紧给你挂失一下。”
刘淑敏听晓玲说不缺,心里咯噔一下:“你这孩子倒挺大方的。”言外之意,也难怪80万说赔就赔了。
叶老师不乐意让自己女儿为难:“玲,爸妈知道你们能挣,也能花,但这是爸妈的一片心意。我们留着这钱也没用,等我再回去找找,肯定能找到这个存折。”
刘淑敏心说这么大心意结婚时为什么不拿出来,哼了一声抱着孩子进屋了,晓玲心浮气躁的打电话帮两位老人挂失存折。看着女儿一脸倦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高跟鞋站在客厅里给自己平事儿。庄惠芬突然就有一种釜底抽薪、颓然倒下的感觉。
一辈子不服软的庄惠芬,这个瞬间倒出了作为女人的所有苦水:“怪我,都怪我,什么都怪我,我东西收起来找不到怪我,我张罗事儿张罗错了怪我。玲啊,妈不想让你那么苦,妈想给你帮忙,结果越帮越忙,都怪妈啊!”
晓玲站在那,忽然就理清楚了所有的头绪,她感到了一丝绝望:她作为母亲的身份,才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最大的天堂和地狱,她逃不开的宿命就是这样,她必将为孩子牺牲所有,而这种牺牲一旦出现差池与失误,她也必将受他人诋毁与唾弃。因为她是母亲,她毫无保留时将无人歌颂,她但凡产生一点将自己置于孩子之上的念头,她就犯了世界最深的罪孽。
最可怕的是,她乐意成为这个一个人,为了那个从自己身体里孕育出的生命,背负最沉重的地狱与天堂的人。
劝好了母亲,抱着果果回家的路上,晓玲做了决定:“我不辞职,我会申请调组,昨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关一禾还想再说什么。
晓玲却开口道:“如果我不是母亲,不用喂奶,我也不会失误。做得越多,越容易失误,这个道理你我都懂。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的,因为我不但是你的妻子,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同时,我还是我自己。”
关一禾看着晓玲,有一瞬恍然,眼前这个女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容易慌张、容易被指挥、希望别人能给自己做决定的女孩了。这一刻,关一禾才发现,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可以退居二线,不用再做晓玲的父亲与兄长了。这一刻,他才认识到,眼前这个瘦小的身影,即便穿着套装看起来仍像偷穿妈妈衣服的高中生的晓玲,已经是一个母亲了。
晓玲对于关一禾而言,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曾经是温暖的邻家女孩,如今,这种温暖里又带了神秘的坚定,让他有点紧张。
那晚,把孩子哄睡之后,两个人就晓玲是辞职还是调组的事儿展开了讨论。关一禾试图像证明一道问题那样证明晓玲辞职才是最好的选择,特别是在果果出了那样严重的事情之后,他不想再刺激晓玲却又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那晚的可怕事件。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无法证明——就算晓玲辞了职,果果也未必此生安然无忧。
因为怕吵醒儿子,两个人在房内压低了声音争执,谁都不肯让步。关一禾不明白,以前那个温顺的晓玲,为什么现在变得竟如此固执。
那种固执是什么呢?也许是不安全感吧。在晓玲的心中,关一禾曾经像一座山一样,这座山可以倚靠,但如果某天,他变成一面悬崖呢?她还能不能义无反顾的投入他的深渊?
晓玲终于向关一禾提出了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你对赵金子,到底有没有感觉?”
她半开玩笑又半是严肃:“不能骗我啊。”
关一禾沉默了一秒,肯定的回答:“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这一秒的沉默还是被晓玲准确捕捉到了:“那你为什么用她跟你说的话来安慰我?”
关一禾没料到晓玲看到了那条短信,他的心变得愈发混乱了:真的一点都没有么?他不得不承认,跟赵金子在一起时的他总是开心的,他甚至可以自私的对赵金子予取予求,记得她时就关心一下,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她不会在乎;而对于晓玲,她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他对她的感情叠加了太多其他的因素,他爱她,怕她受到伤害,他为她殚精极虑。
所以,真的一丝一毫感觉都没有么?
晓玲怕触及心底那个最不想承认的答案,赶紧佯装不在乎的拍着关一禾的肩膀说:“哎呀,没关系的,失恋是常有的,虽然赵金子回贵州了,你不还有我呢么!哈哈哈!”
她借口去看看孩子,三步并作两步逃出了卧室,她多么害怕那个年轻的姑娘给他的只有单纯的快乐,而自己给他的快乐还要捆绑所有生活的压力——男人们总是会按照直觉逃向那个简单的答案,不是么?
在关一禾还没有理清楚心里对赵金子那点不知是什么的感觉时,赵金子及时回来了,她是通过人才招聘网向生生果业北京办公室投了简历,又通过了人事的面试才站到关一禾面前的:
“我来应聘你的助理。”赵金子自信满满。
关一禾却颇感意外。
“快把嘴闭上吧,我都看见你的小舌头了。我可没走后门,全凭自己本事应聘的,这次入围的一共5个人,人事只留了我。你看着办吧。”赵金子大大咧咧的坐下,完全忽略关一禾的惊讶。
关一禾只听人事说这次参加招聘的有个小姑娘各方面素质都不错,完全符合他对助理的要求,自己本想走个过场就录用了对方,没想到,居然是赵金子。
赵金子得意死了,要不怎么说,做人要有计谋呢!在北京待了这么久,她会贵州哪哪都不适应,比如逛商场,六盘水的商业街怎么比得上北京呢!她买个衣服还得上省会,这太让人糟心了。她老爹又提出让她出国继续深造,当即被赵金子否定,本来在国外上个大学,她就够崩溃了:发达资本主义欧美的生活太寂寞啊!哪哪都见不着人,还文化不同,要不是为了混毕业证,她压根挺不了四年。
最要命的是,六盘水她那帮朋友,大部分都已经结婚生孩子,连个陪她逛街的人都没有,她老爹也不同意让她出去干个文员的掉价工作。这就让赵金子更怀念在北京有朋友有工作的充实日子,问题是,怎么想办法说服自己老爹。
关键时刻,特别鸡贼的刘夏给她想了个馊主意:那就干脆自甘堕落吧,让赵福成看到一个每天沉溺纸醉金迷的女儿也就想起赵金子在北京的好了。
于是,赵金子就每隔一天去一次贵阳,买几万块的东西回家,再组织一帮人天天在家打麻将。不过赵福成根本不在乎女儿花钱,打麻将嘛,他有空的时候还凑把手。赵金子拖了几天,觉得自己快累死了,老爹还按兵不动,干脆下了猛料,每天往夜店跑,雇了几个开摩的的扮成机车党带自己在六盘水飙车。
这样一来,赵福成吓坏了,万一摔了怎么办?摔残了自己还能养,但天天泡不三不四的夜店沾染上毒品怎么办!想来想去,赵福成最终同意了女儿回北京的要求,反正自己在北京也有分部了,大不了自己以后多往北京跑。
但赵金子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当初自己一脸傲气的走了,说什么也不能夹着尾巴回啊,她就想到了凭真本事应聘的主意:只要自己进了最终面试,关一禾总不能铁面无私把自己扫地出门吧,就算他敢,自己老爹赵福成也肯定不答应啊。
关一禾也确实不敢,人事不知道赵金子的底细,赵金子这回确实是凭真本事进的。自己总不能因为她是老板的女儿就说不,那不是找死么!
赵金子的面试通过了,她得意洋洋的离开了关一禾的办公室。随后,赵福成的祝贺电话就打到了关一禾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能因为赵金子是自己的女儿就不敢用,所有该她办的事儿都让她去办,他赵福成就指望关一禾来看好他这个女儿了。
关一禾也只有暗自叫苦的份儿了。
调组的事儿,晓玲听了关一禾的劝,她提前给Mary打了报告,并生拉硬拽请Mary吃了个饭。她决定无论如何要澄清自己在Mary那的误会。席间,晓玲就把自己怎么跟关一禾恋爱,又怎么意外怀孕,自己当时怎么年轻不懂事走了那一步,所有的事儿跟Mary说了一遍。Mary倒是理解了,只不过,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对晓玲掏心掏肺的话,虽然有触动也只是一笑带过。幸亏还有孩子这个万金油,那晚到了最后,晓玲和Mary都喝多了,一说起孩子,两个女人抱头痛哭,Mary同意了晓玲调组,并真诚祝福了晓玲。
晓玲以为两人这就算冰释前嫌了,送Mary回家时,把自己见章编剧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又坦诚自己有电话录音。酒后的Mary也告诉晓玲,自己早就觉得刮风的老板不是个东西,支持晓玲把录音给章编剧作为证据。
这一下,晓玲心里托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