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一周了。晓玲始终不知道关一禾表面上的平静,不过是为了更大的惊喜,她还在为自己运筹帷幄解决了一桩大麻烦而默默沾沾自喜。与此同时,她也迎来了在丰盛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有可能从头跟到尾的项目:刮风娱乐的上市。热钱涌入影视产业催动了雨后春笋般急于上市融资的影视公司,刮风娱乐算是这中间起步比较早的。
安思危在MSN上对晓玲很是羡慕嫉妒恨:“给他们公司做上市能看到不少明星吧?”
“可能吧。”晓玲才不关心什么明星不明星的问题,她关心的是Mary把带何玥玥的任务交给了她,何玥玥倒是挺爱学的,但性格实在太谨小慎微了,生怕自己做错任何一件事,时刻都需要“晓玲姐的亲切指导”。晓玲又是个不会拒绝的主,事情就演变成了她不但要死死盯着何玥玥的工作,Mary交给自己的工作也不能懈怠。
偏偏这个时候,关一禾又要忙换工作的事儿,每天在公司见不到几面。家里的杂事全部交给了刘淑敏,刘淑敏看儿媳怀着孕工作又辛苦,中午只能吃外卖,心疼的不得了,决定中午挤公交车给晓玲送营养餐,这样一来晓玲的心理压力就更大了:婆婆既不知道关一禾要辞职赔80万的事儿,也不知道两人在公司是隐婚的状态;同事们都以为自己是个傍大款的小三,总不能突然冒出一个婆婆送饭吧。
晓玲只能想着法人前人后的介绍:“这是我妈,我妈来给我送饭。”就赶紧拽着刘淑敏到个没人的旮旯把饭吃了,为此,安思危由衷赞叹“晓玲,你长得真像你爸,你跟妈一丁点都不像。”晓玲也只好嘻嘻哈哈打着马虎眼。而在这些穿梭是是非非,游走各种谎言的日子里,晓玲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更深层次的担心:她怀孕的时候关一禾还没有戒烟,她也喝过酒,孩子不会受影响吧。但,事实上,工作只是一方面的问题,关一禾一直在忙着婚礼的事情:像所有男人一样,关一禾习惯把复杂的事情先做减法,比如婚礼,既然知道自己搞不定,那就交给婚庆公司吧。
最关键,这一切一定不能让晓玲知道!为此,关一禾很是下了一番苦心,比如把婚庆公司的号码设置成了10086。比如半夜趁晓玲睡着的时候量了她的婚纱尺寸,结果发现自己的媳妇居然是A罩杯!
这一切晓玲一点都不知道,她沉浸在自己最终会生一个有缺陷的宝宝的担忧中无法自拔,这种焦虑在星期四下午达到了顶峰:
白天开了一天的会,晓玲领着何玥玥做了一天的会议记录、整理文案。晚上,她想跟何玥玥一起下班却被Mary叫住:“晓玲,留下来讨论方案吧。”
这本是一个讯号,意味着晓玲可以跨入更高一个级别,但这一晚,疲惫的晓玲只想回家,她感到身体里那个小生命的骚动和他因为妈妈已经过于劳累产生的抗议。但她还是笑着说:“好的。”
接着,她给关一禾发了个短信:“我要加班,你先回去吧。”
关一禾并没有回家,他等在那条晓玲回家必经的巷子里靠在座椅上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一点,他看了一眼办公室,晓玲19层的灯还亮着。打晓玲的电话,提示已经关机,想来应该是没电了。
关一禾想了想,返回了办公室,他远远的看见晓玲他们仍在办公室里开会,晓玲已经满脸倦容用一只手使劲支撑。关一禾在楼道里转了几圈,找到了配电间的门,三撬两撬鼓弄了半天也没弄开。再一扭身,却发现保安队长正站在他身后,关一禾这才想起自己头顶上一个有一个巨大的摄像头。
关一禾赶紧掏出自己的名片,又拿出一包好烟,跟队长一通解释:自己不是为了偷铜丝贩卖,仅仅是因为老婆被叫去加班,自己想英雄救美。幸亏保安队长认得关一禾,两个人在楼道抽了支烟聊了一会儿,保安队长决定出马替关一禾解决问题,假借晚上要消防检查,困得人仰马翻的“晓玲们”此刻都觉得保安队长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守护天使。Mary一看这情势,布置了一下当天上班的开会任务,就地解散了19层的加班人员。分给晓玲的,又是整理今晚会议讨论的内容,明天上午分发给客户。
关一禾偷瞄见晓玲跟大家道别,赶紧跟保单队长道个谢,冲到18层先按了电梯,他要赶在晓玲坐上出租车前拦住她。他本以为晓玲会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欣喜万分,没想到,妻子看见他会抑制不住的大哭。从公司到家,晓玲整整哭了一路,也许是缺乏睡眠让人情绪沮丧,也许是晚饭没吃好血糖太低,晓玲觉得人生中充满了压力与恐惧。
关一禾却完全无法应付晓玲的突如其来的崩溃,他只能开车不断安慰晓玲别哭了,万事好商量。
没想到晓玲抛出一句:“我不想生了!”
这一句深深的刺痛了关一禾:“不生了?为什么?!”
晓玲不说话,只是哭。
关一禾把车停在楼下,转过身严肃的看着晓玲:“为了这个孩子,咱们做了多少准备,怎么能说不生就不生呢。”
晓玲抓着自己的包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理由:万一孩子是兔唇怎么办,万一生下来两人工作都忙没人照顾怎么办,万一…….
在关一禾看来,这些理由无一成立,他甚至不知如何反驳这些无厘头的理由,居然被一贯笨嘴拙舌的晓玲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把晓玲哄上楼,哄睡着了觉。关一禾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带上了房门,跑到阳台一支接一支的抽起了烟。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助,他为这个孩子以及他(她)来临后的生活做了太多准备,唯独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这些准备居然成了一场空。他觉得是自己让妻子失望了,他没有给她应有的安全感,他甚至没立场说晓玲的焦虑只是庸人自扰。他想给刘淑敏打个电话,求母亲支支招,看一眼表,凌晨三点。深夜的寂寞男人打开了电视机,午夜的推销节目无一不在售卖渴望:渴望苗条、渴望美丽、渴望不寂寞、渴望活得更好。
关一禾在沙发上睡着了,并在睡梦中无耻的希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个梦而已,其实,无论是关一禾还是晓玲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丝深深的恐惧,他们都不是不复习就敢上考场的学生,但这场人生的期中考试来得太突然了。
这个低落的晚上,关一禾打开了自己的邮箱,一封封看了之前自己根本不想考虑的小券商抛出的橄榄枝,他选定了一家叫伟业的小券商回复了对方的邮件。没想到,对方的老总张有为硬是凌晨三点给关一禾打了电话,表达了自己对关一禾这个人才的特别重视,这让关一禾在这个破鼓万人捶的夜晚也感受到了一点趁火打劫的温暖。
连着几天的加班,晓玲在刮风娱乐上市项目初期表现出的能力,让Mary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她基本建立起对这个下属的新评价:钉是钉铆是铆,聪明起来有点傻。这样一来,她对晓玲的戒备感就完全消失了,Mary就是这样的人,一旦了解的对方,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不会感到无措,这是她的能力,她擅于让别人听命于自己。所以,作为奖励,她决定单方面的对晓玲展开一部分她自己的世界。
一天下班后,Mary主动邀请晓玲跟自己一起去剪头发,这是她的习惯——每开始一个新的项目就会根据项目换一个新的造型,给客户留下好印象,她希望她的团队也是这样,至少,她希望她心理认定的团队主力干将叶晓玲同学不要总是一副高中生的没样。这一次,她准备换一个稳重中带着俏皮,俏皮中带着聪明的发型——至少,她的发型师是这么说的。于是,她准备剪一个改良版刘胡兰头,剪这个头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修剪到每一根头发的质感”。
“要不,你染一下颜色吧,你头发的颜色太死板了,我觉得酒红色比较适合你。”Mary体贴的建议。
这句话却直戳晓玲的要害,本来她一进店就担心店里隐约的药水味道会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影响,她几乎都隐约感到自己还没成型的孩子在厉声尖叫了。
“我不染了,这样挺好的。”晓玲磕磕巴巴的说。
Mary干脆递出了自己的卡:“没关系,这里药水很好的,我请客。”
晓玲没有接卡,她脑子飞速转着各种理由:“嗯,我头皮对药水过敏。”
理发师生怕失去这单生意赶紧建议:“没关系的小姐,我们这里有纯植物的药水,绝对不会过敏的,你要不放心,可以先给您做个皮试。”
Mary也怂恿晓玲去试试,无奈之下,晓玲支支吾吾的说出了那最差的理由:“嗯,呃,我准备要孩子,不能染。”
Mary眼睛珠子差点掉下来:“你结婚了!”
晓玲话一开口就后悔到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她光想到准备要孩子的借口是万能法宝,却忘了解释要孩子先得解释孩儿他爸是谁。
晓玲没否认也没承认,她在想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跟Mary坦白自己跟关一禾的事儿,反正以后办准生证什么的,免不了让Mary知道。但晓玲的行为在Mary看来却是坐实了之前听来尴尬的谣言。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男朋友,是不方便说的人吧。”Mary有点可惜的看着晓玲,“你处理得挺好的,不承认也不否认,让他们猜去吧。不像我之前,跟公司同事谈恋爱,搞地下情,弄得全公司皆知就自己死不承认,傻死了。”
这样一来,晓玲就又不敢说了,她没想到Mary是这样可以轻易敞开心扉的那个人,况且,对方口中的同事就是关一禾。人家都把伤口剖开给你看了,你总不能踩上去补上一枪说:太巧了,我老公就是关一禾吧!
“我对你的私事没有看法,只是劝你要小心。”Mary此时已经开始了她精细到每根头发的修剪。
晓玲点点头,硬着头皮说:“他对我挺好的。”
于是,第二个想抽自己大嘴巴的时刻倾情降临,真是高潮迭起。其实晓玲不接话茬继续做沉默状也就完了,聪明如Mary,马上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尽到表示关心又点到为止的义务,岔开话题。但晓玲这句“他对我挺好的。”无异于一个新的引子。Mary以为下属想要倾诉,只要跟晓玲就这个事情硬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