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瓶瓶像只小猫,乖巧地靠在她肩头。她们两个如同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可以有各种亲密而不暧昧的动作,纯澈的友谊,不掺杂一点杂质,可能等到老了,身边最让自己安心的人仍旧是彼此。
易千诺和孟海婷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深交到这种程度,所以有时候她觉得林瓶瓶是很神奇的人,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平平凡凡,除了性格比平常人活泼了一点,却能轻易走进她一向不对外的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矫饰和做作,自然得仿佛一切就该是这般的命中注定。
她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揽住她不一会儿就有些发凉的身子,很感激这种拥有妹妹的感觉。
林瓶瓶用沉默拒绝了她送她回家的提议。
易千诺很清楚她的心思,尽管没有被强迫成功,但这种事被亲哥哥知道,又牵扯了哥哥的前女友,换做是谁都欠缺勇气。而且,第一次遇到有关背叛和阴谋的事,一向被呵护在温室里的任性小公主,需要绝对的安静的角落来自己舔舐一段时间的伤口。
她也能肯定,林瓶瓶没有轻生的愚蠢念头,这个小女孩有些地方坚韧得出人意料。所以也就放心地放她在自己的家里,雇了人,每天定时送饭过去,自己也会尽量抽出时间过来。
林季不知情,但身为林瓶瓶二十多年的哥哥,多少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被易千诺的一句“小孩子出去跟老师写生你都不放心吗”勉强挡了回来。
林季问:“这种事她为什么跟你提了却没跟我提?”
易千诺强装镇定地说:“你妹妹也长大了,有些小女生的事干嘛要和你这个哥哥说?”
林季也就不再追究,他也的确是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易千诺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怀疑,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出去一个星期,连通电话都没有,怎么想都不合常理。只是林季不问,她也不主动说。《媚流年》杀青在即,林季属于很敬业的一类演员,在基本确定妹妹没有危险后,也就一门心思扑在了演戏上。
易千诺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一是因为怕他再提到林瓶瓶,二是自己对他或许有着令她深到不敢面对的歉意。
说来多可笑,她努力避免再去亏欠任何人,这次却一下食言两次。
林瓶瓶听到身后的动静,手搭上玻璃窗,说:“阿诺,我哥哥之前给我搭的‘小房子’在你看来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漂亮?”
沉静的声音,和之前一样的音色,却判若两人。易千诺一愣,心里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难过,这个小女孩就这样仓促地长大了吗?
“不,它比这里还要漂亮。”她还是选择了叹气。
林瓶瓶沉默很久,说:“……我哥哥是真的很疼我。他如果知道因为他的宠爱而给我带来了这种局面,不晓得会有怎样的表情。……其实一开始我真的想像之前遇到麻烦事一样,全部告诉他,让他帮我出面,你也知道,他有多厉害,在我心里,没有我哥哥解决不了的麻烦事……现在才发现,他不是万能的神,不可能宠我一辈子,也不能保证让我一辈子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完整无缺。有些事,他也会很为难。”
“路禾是他的为难,我曾经因此很讨厌她。不久前,因为她,我成了我哥另一个为难。可真奇怪,一切拜她所赐后,我居然没有力气去恨她。她越讨厌,对我哥的感情就越真。”
“我现在讨厌的人反而是把我救出来的你。”她回身对上她的眼睛,神情没有埋怨,通透干净,“阿诺,你真是个伪善的家伙。”
她伪善吗?
易千诺摇摇头:“那不是伪善,只能说是我刻意的隐藏。每个人都有没说出的事,我的不过是多了一些而已。”
林瓶瓶笑道:“是,你们都有隐藏起来的事,只有我傻乎乎地太过坦白,才会在最后沦为你们眼里的笑柄。”
易千诺皱皱眉,觉得她今天的态度实在太偏激:“瓶瓶,路禾那晚对你说了什么?”
林瓶瓶歪着头,大眼睛里满是无辜和戏谑:“抱歉,我不能说。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我决定从今天起也开始隐瞒了。”
她已经不再信任任何人了,易千诺心里苦笑。
经过这次谈话后,林瓶瓶搬回了自己家里,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仍旧会不定时来剧组转转,仍旧是一脸灿烂又灵动的笑意,仍旧废话很多,活泼好动。
只是和她独处时,多了那么一丝冷淡,不浓郁,却深刻。
易千诺想,看来那晚为救她展露出的功夫,真的将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太大问题,也没有过多的威胁,林瓶瓶的防备有她特有的简单纯粹,看起来软趴趴的,只有拐角的地方带了点刺。
这个小女孩,可能一辈子都长大不了了。
易千诺任由她闹别扭一样的举动,不动声色地熟悉剧本,补妆,拍戏,下班……如此冷静,有一次上夏凉歌的车时,她不由得轻笑出来,或许自己真的是有点伪善的。
夏凉歌就随手把她揽过来,闷闷地说:“在我面前不许想其他人。”
易千诺扬头盯着他好看的脸,狡黠地说:“你又知道我想其他人了?”
夏凉歌亲亲她的额头,垂着黑眸说:“我如果还不能揣测出你的心思,那岂不是连哄你开心都办不到。”
“花言巧语。”她起身坐正,夏凉歌替她挡下的那一枪彻底打消了她对他的疑虑——一个黑帮的老大是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挡枪的,何况那一枪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以,她再迟钝也该晓得他对她的心思的确是金子一般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