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不其然,柳一鸣得知之后,大是惊讶,亲自去找了陆思青,验之属实,随后惊喜莫名,将陆思青安排在了这片无人打扰的居所,嘱咐他只管专心修炼,其他均可不予理会。
陆思青望着眼前这片安静陌生的居所,这里与之前所居之地截然不同,倒是与韩笑生居所有几分相似,只因四周均是山竹,而这个小院便是在这片竹海中央,微风一过,竹海沙沙涌起绿浪,这里便仿佛是浪潮中的一叶扁舟,随波浮沉。
一旁韩笑生含笑而立,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心中忽的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道:“小师弟,以后你起居便在这里了,这里风景别致,清静得很,一般没有人会来打扰你清修,而且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日后若有什么疑问大可来寻我,你好生修炼,莫要负了师尊一片苦心,师兄先告退了。”
陆思青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日后只怕要多多打扰师兄了,还望师兄莫要见怪。”
韩笑生摇了摇头,道:“无妨,无妨。”随后又嘱咐了两句,告辞离去。
陆思青望着韩笑生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心中失落莫名,这小小竹林,在他眼中忽的化作了潮水般的孤独,将他困在其中,挣脱不得,难道自始至终,都只能是一个人么?如同浮萍一般,四处漂流,孤苦无依。
四野无人,围绕他的只有沙沙作响的竹叶。
这片竹海,虽并非剑云五峰五景之一,但却依旧有着他独特的清幽美丽,并且在这片竹海中,似乎心境特别容易平静,陆思青收拢思绪,走进了这个小院,入目的是青石小径,几许修竹,小院不大,呈环形,有三道木门,陆思青伸手推开了靠左一扇,迈步踏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侧墙上的一扇窗扉,用一根木棍支起,透过窗口可以望见窗外的森森绿竹,有阳光自窗口照了进来,照亮了这片不大的居所,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一床,一桌,四椅,与之前一般无二。
陆思青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将背后的“天燚”解下,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把剑总是背在了他的身后,形影不离,他摇头一笑,望着这把剑,心中忽的又想起了陆月明,然后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仰着躺在了床上,望着屋顶的黑色瓦片,怔怔出神。
“这把剑,三年之内,你帮我交给一个人。”陆月明的音容笑貌忽的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满是悲戚的山洞中,垂死的男子将“天燚”托付给他,如同托付给他最后一个希望。
“柳芸。”那个男子临死前依旧念念不忘的女子,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深深占据着男子的心扉,
才会让他至死仍如此不能忘怀。
“明月如吾柳如卿,百年相守心自明。
且寄情思九天月,代吾笑看柳长青。”那个男子决绝诀别却又毅然决然的离去,将所有的悲伤绝望都随着他自己埋葬,只留下那样一个美丽的期许。
这种种画面如昙花一现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荡起的波涛却久久不曾平静,内心深处,却又有着另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缓缓蔓延,仿佛只是一觉醒来,这天地无垠却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与这煌煌人世格格不入。
如此这般过了一会,一阵困意袭来,陆思青就这般睡了过去。
“小师弟!”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有着清脆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声音甜美,却是震耳欲聋。
陆思青霍然惊醒,坐了起来,望着那个甜美声音的主人。
柳玉洁不知何时已是站在了这间小屋之中,一脸笑意,望着陆思青。
陆思青怔了一怔,但很快回过了神,疑惑道:“五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玉洁秀眉一皱,佯怒道:“我爱在哪里便在哪里,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我。”
陆思青竟无言以对,这时,门口白影一闪,柳冰清走了进来,展颜笑道:“陆师弟,日后我们可就天天在这里了,若有冒昧的地方,还望师弟莫要见怪。”
陆思青正待开口,柳玉洁却是抢先嘁道:“这个呆子有什么好见怪的,倒是姐姐不曾与他见怪,便是他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
柳冰清瞪了柳玉洁一眼怒道:“小洁,休得胡说,你再这般肆无忌惮,便莫要怪我说与爹听,看他怎生惩罚于你。”
柳玉洁吐了吐舌头,走到柳冰清身旁,拉住她的手,嗔道:“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可千万莫要找爹告状,要不然只怕我又要面壁好几天了。”
这时,陆思青站了起来,奇道:“四师姐,五师姐,你们莫非也要住在这里?”
柳冰清点了点头,柳玉洁却是摇了摇头,道:“姐姐,你看我说他是呆子,一点都没说错吧!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柳冰清秀眉一皱,柳玉洁赶忙改口,道:“姐姐,这里久无人居,只怕有些破烂,我先去房间收拾一番。”边说着,边脚下不停,转身蹦了出去。
柳冰清忍不住摇头失笑,陆思青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这二人放着好好的天剑阁不住,却为何会突然搬到这里,但他也知道,只怕从今以后,便要与这姐妹二人朝夕相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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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自那日之后,柳家姐妹便在这里住了下来,柳玉洁更是雅兴大发,在小院之前的大门之上刻上了一个“翠微苑”的牌匾,更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移植了许多不知名的幽花芳草,栽在院中,幽香四溢。
时光匆匆,岁月荏苒,不知不觉,光阴已是无痕远逝,转眼间,陆思青来到剑云宗已有两年半了,在这段时间,除了韩笑生与柳一鸣偶尔会过来看看,检查一下他的修为,便只有柳家姐妹与他朝夕相对,甚是熟稔之外,再没有别人来此打扰。
陆思青也着实没有让人失望,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无旁骛,还是因为真的是锦绣内敛,只不过短短两年半时间,他便已将无极剑道修至灵始四层,进境如飞,倒是叫柳一鸣大为吃惊。
经过这两年半的相处,陆思青已是将自己当成了藏云峰的一份子,而柳一鸣对陆思青更是甚为照顾,关怀备至,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在他心中却是时时不曾忘记陆月明临终所托,几次三番小心翼翼的试探找寻,却总是徒劳无功,铩羽而归,不由得揪心不已。
这一日,已是入夜时分,陆思青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环目四顾,小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在仍旧敞开的窗口,借着微弱月光,可以望见一小片竹影遥遥,仿佛是涌动着的孤独,但他在此住了两年半,对于这里的一切早已是熟悉异常,黑暗中,他缓缓下了床,走到门口,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冷月高悬,月华惨白如霜,照在风中摇摆的竹叶之上,密密麻麻,老大一片,和着沙沙之声,像极了无数惨白的幽灵忽然活了过来一般,磨牙擦掌,欲择人噬。
这个晚上,似乎有着惊人的寒意透骨而入,陆思青下意识的裹了裹略显单薄的衣衫,却依旧感觉到漫天的寒冷挥之不去,隐约还有着一分阴森。
小院之中,柳玉洁栽种的不知名奇珍异花散发着淡淡的清幽花香,闻在鼻中,香气怡人,直入心扉。
陆思青环首四顾这个熟悉的小院,一砖一瓦都是这么的熟悉,看了好几年,没有一丝改变。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份熟悉又是异样的陌生,陌生的仿佛回到了两年半之前那个小山之上,举目四望,杳无人迹,环耳四顾,悄无人声,只有格格不入的孤独和挥之不去的荒凉。
这些年,他也常常梦到那座小山,只是每次都是断断续续一些模糊的画面之后,便戛然而止,任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也曾因此问过柳一鸣,但是柳一鸣却也是束手无策,甚至于他还请求柳一鸣,与二师兄韩笑生一起去过一次那座小山,但是那里早已是荒草丛生,杳无人烟,已是为一些山间野兽占据。
他心神不定,茫然抬起脚步,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踏下,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朝着前山走去。
剑云峰上四季如春,眼下虽是时值深冬,这藏云峰上却依旧是翠绿嫣红,没有一丝的衰败,那在这凄清冷月中,幽然绽放的山间野花,依旧有着不顾一切的美丽。
走了一会,陆思青终于站在了镜湖畔,夜风凛凛,镜湖如镜,将湖面上盛开的冰莲倒映在了水底,满湖的冰莲仿佛在水底又盛开了一次,湖里湖面,全是望不到尽头的粉白莲花,美的回肠荡气,美的动人心魄。
曾几何时,他喜欢上了站在这里看莲,水光潋滟蒸腾,莲花在氤氲雾气中傲然绽放,像极了婉约的仙子,于浮沉云海深处,笑看红尘悲苦沧桑,看在眼里,只觉尘嚣顿远,一片澄明,别有一番风情。
在陆思青印象中,他不知道镜湖究竟有多大方圆,听二师兄说,好像在整个剑云宗只有为数不多的三两个山谷,其余每座山山脚都是镜湖,而在镜湖之上,四尺来宽的青石小径四通八达,如蛛丝般通向座座山峰,要是往日里,陆思青肯定不会走上其中任何一条,但是今晚,不知为何,他却毫不犹豫的迈了上去。
剑云宗中弟子但凡有些修为的无不是飞来飞去,而修为不够的一般师长也不会轻易让其出来丢人现眼,是以这些小径向来无人行走,今日若不是陆思青鬼迷心窍,只怕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有人踏了上来。
陆思青走着走着,忽的青石小径在他眼前一分为三,又分出了两条同样四尺粗细的小径分别通向不同的山峰,他略一思索,朝着最近的一座山峰走去。
过了一会,他缓缓踏上了这座山峰,这座山峰看去不大,却是陡峭异常,怪石巉岩,难以攀行,不过这些年,陆思青日日修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了,只见他脚下不停,手脚并用,动作灵活的向上攀去。
这座山本是有路的,只不过后来走的人少了,也便荒废了,又攀了好一会,眼前霍然一亮,只见一块约莫十来丈方圆的空地出现在了陆思青眼前,陆思青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四野无人,悄无声息,这座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透出一分诡异的气息。
“咦!那是??”陆思青目光一凛,随即落在了侧面一处岩壁之上一个巨大的黑黝黝的洞口,心中满是困惑,缓缓走了过去。
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在黑暗中如同妖兽的巨口,在陆思青眼中缓缓放大,狰狞之余更是显得有些可怖,但陆思青却还是毅然走了过去,终于,他走到了那山洞旁边,这是一个约莫三四丈方圆的岩洞,洞口空无一物,洞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真切,而在洞顶赫然刻着三个硕大古篆,触目惊心,陆思青只看了一眼,却是心惊胆颤,开始的胆气再无一丝一毫。
“葬剑窟”,剑云宗三大禁地之一的“葬剑窟”此刻就在陆思青眼前,陆思青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转身便跑,只是在他念头甫动,尚未来得及跑开的刹那之间,在他身前原本空无一物的洞口,忽的仿佛是一道纯白的幕布在片刻间陡然生成,挡在洞口,霎时白光大方,耀人眼目,在短暂的眼球刺痛之后,陆思青隐隐望见那白色的幕布之上有着八卦符文忽隐忽现,旋转不休,尖啸之声大作。同时,正前方一股滔天巨力急速汹涌袭来,打在陆思青淬不及防的身躯之上,将他整个身躯打得向后抛飞而去,陆思青身在半空之中,只感觉浑身如同撕裂般的剧痛,在这片刻间已是喷出数口鲜血,脑中一阵模糊。
我要死了么?
陆思青这样想着,然后便昏了过去,昏迷之前,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撞到岩壁上,而是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隐约还有着一阵淡淡的香气钻入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