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能够赋予物品的形状中,鸟卵的形状属于最简单的和最优雅的。鸟卵是在所有物品中,圆和椭圆结合得最合理、最完美的。鸟卵一端是最好的形状,这样它能够在最小的外壳内圈围最大的面积,而另外一端是椭圆面,能协调粗大的球面,使它看上去不那么朴素和单调。
鸟卵十分简单的色泽也为自身增添了一份优美雅致。某些鸟卵呈光滑、半透明的象牙白,另外一些鸟卵则呈缺乏光泽的白垩色。某些莺的卵外表呈美妙的肉红色,颜色就跟含苞未放的蔷薇一样。而夜莺的卵呈深蓝色,如同浸渍在盐水中的油橄榄的那种颜色。即鸟的卵呈嫩蓝色,就像天空被一场雷雨洗净的蔚蓝色。鹀在它们的卵壳上厚厚地涂抹了一层优美雅致的线条,像画了一些大理石花纹,又像无法识别的天书。杓鹬和海鸥的卵上长了大黑斑,就跟豹子皮毛上的斑点一样。在伯劳鸟的蛋壳上,围绕着有小斑点的环圈。绿蓝色的鸫和乌鸦卵上有无次序的深暗色块,像抹了泥浆一样。每种鸟的卵都有自己的特征、自己的工厂标记,都有始终素淡的色泽,其他的鸟也不例外。
缺乏经验的人对鸟卵的几何图形和优雅简朴的装饰感到愉悦。对于周围给予我热心帮助的孩子们,为了奖励他们,有时我邀请他们参观我的实验室。在他们听来的趣闻里,有许多奇妙的东西藏在了我的工作室里。那么,在我的实验室里,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呢?他们看见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摆在一些装着玻璃的大壁橱里,这些东西占去了一些地方。谁查看石头、植物和虫子,这些东西就会把他包围起来。在壁橱里,我主要摆的是贝壳。
这些胆小的小孩子们挤在一起互相鼓励和壮胆,对于那些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漂亮的海蜗牛,他们一边观看和欣赏,一边指着贝壳。
这些大贝壳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模样像奇形怪状的手指,非常耀眼。
当孩子们观看我的收藏时,我则观察他们的面孔,在他们的脸上,我看到了诧异和惊讶。
因为这些海蜗牛形状很多,所以让缺乏经验的人爱不释手,并且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些神秘的贝壳。这些冒失的孩子迷失在有着精巧的螺旋梯、螺丝圈的大贝壳里。面对这些海洋财富,孩子们始终十分冷漠,无动于衷。如果我了解他们心里想说什么,我会认为他们可能不是想说“这些东西多美啊”,而是说“这些东西多奇怪啊”。
孩子们对盒子里的东西充满了兴趣。按照产期,这个地区的鸟儿的卵一批批组合起来,装在了这些盒子里,以免受到光的照射。孩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他们的脸上不再是惊奇诧异,而是天真的仰慕,洋溢着兴奋和激动的神情。不错,看到鸟卵很容易想到鸟儿的窝,鸟窝可是童年时代的乐趣啊。虽然大海的珠宝令孩子们惊叹和诧异,但是这些鸟卵的美丽和素雅却也在无形中感动了他们,震撼了他们。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缺乏经验的眼睛对昆虫的卵远远没有达到这么高的审美。小球形、纺锤形和圆柱形等这些常见形状的卵,看起来都不那么优雅,因为它们缺少和谐组合起来的曲弧。大多的昆虫色泽庸俗,即便是有的昆虫有着华丽的外表,但卵却异常平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某些蝶蛾的卵如同一个铜色或者镍色的珠子,幼虫仿佛是在一只坚硬的金属盒子中诞生一般。
在放大镜下,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昆虫的卵上存在细部的装饰物,然而总是十分复杂,不能构成那种优雅简朴的美。用壳来包裹自己卵的锯角叶甲,卵壳被加工成交错的斜形流苏,或者被压延成像啤酒花花序的鳞片。某些蝗虫雕刻成自己的卵,钻凿类似针箍小孔串成了螺旋形系列。当然,所有这些也有优雅的地方,但是这种豪华奢侈却失去了端正庄重。
昆虫有一种独特的与鸟类毫无关联的美学,然而,却存在一种特殊的情况。被博物学家称做真蝽的虫子,是一种声名狼藉的树林臭虫,它的卵能与鸟卵相提并论。真蝽的身体呈扁平状,能散发出一种令人厌恶的气味,但它的卵却既是结构灵巧的杰作,又是优雅简朴的艺术品。人们常常对真蝽感到厌恶,因为它总是携带着美容剂、化妆油,但是我对它感兴趣的是,它有着能与鸟卵媲美的卵。
最近,在一根石刁柏的枝杈上我有个新发现。我发现了一个有30个卵群,这些卵排列得井然有序,紧紧地挨靠着,像一件刺绣品上的珍珠。这些是刚刚孵化不久的真蝽卵,因为这个真蝽家庭里还存在着幼虫。孵化后的空卵壳除了壳盖稍微抬起以外,维持着原状,留在原处。
这些半透明的卵壳带着略微淡灰色,像一堆美丽雅致的白岩石小罐子,在这些罐子优雅的卵形肚上,带有多角形网眼的褐色细网,让我想起一个喜爱的童话,童话这样描写道:在很小的孩子的世界里,仙女们喝着桂花茶,她们用着相同的杯子。可以这样想想,一只鸟卵的上端很规则地截下去,剩下的部分制作成一个小巧玲珑的高脚酒杯,差不多这样我们就得到了真蝽卵的形状。从任何角度上看,这个高脚酒杯都有相同优美的弧度。
除了这一点外,这个酒杯与这个鸟卵之间就没有相同的地方了。真蝽卵的上部很新颖独特,还有一个盖口的罐子盖。罐盖缓缓凸起,边缘还修饰着一条乳白玉带子,中间装饰有细网眼。卵孵化时,封盖可以旋转打开,像在一条铰链上一般。当它外在正常状态时,罐子紧紧地关闭起来;当它在落下时,它会让罐子微微打开。罐口带着微小的细齿,好像长着纤毛一样。从外表看,这些细齿是使盖子保持在原位,就像密封罐子的铆钉。
在卵壳内,离边缘很近的地方,卵孵化后总是有条用炭黑画出的呈锚形或者丁字形的线,并且丁字的双臂是弯曲的。请记住一个很有特点的细节,可这个很小的细节有什么意义呢?这是真蝽把起源的证明印在这件杰作上的戳记吗?这是个有小销钉和门闩的锁吗?这是根插销吗?真蝽需要用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陶瓷制品,为的就是仅仅关闭一个卵。
刚孵化出来的幼虫没有急着离开酒杯似的卵壳堆。它们略呈圆形、粗短、黑色,腹部下部呈红色,胸侧饰有相同颜色的带子。它们聚集在一起,在等待进行空气浴和日光浴,使它们壮实起来;否则它们彼此不会分散开,并把喙插进它们喜爱的树皮里。它们是怎样从卵里出来的呢?面对它们牢牢固定的盖子,它们是用什么妙法把它撬起来的呢?让我尝试解答这个奇怪的问题。
4月结束了,散发出樟脑气味的迷迭香鲜花盛开在我的荒石园里,在我家门前,大批的昆虫闻讯而来。我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查看它们,各种各样的真蝽落在了迷迭香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可是,由于我不能对它们进行准确的观察,因为它们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如果我想详细了解它的卵,知道这些卵怎样孵化,对我来说,仅直接观察繁花满树的灌木是不够的,所以我还要在金属钟形网罩下饲育真蝽。
按照真蝽的种类,我将它们彼此隔离开来,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麻烦。只需要晴朗的阳光和每天更换一束迷迭香就行了,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从小灌木上摘下几根有叶的树枝,放到网罩下,在这些枝杈上,昆虫会选择适合它的卵的场地。
从5月上半月起,饲养的真蝽开始产卵了,并且产卵数量超过了我的预测。按照品种的不同,我立即将这些卵收集起来安放在小玻璃试管里。只要我认真监督、仔细观察,研究试管里卵的孵化情况,应该不会太困难。
如果我的肉眼拥有一些特别的措施,我们就会看见,这真是一堆漂亮的东西,能与最优雅的鸟卵媲美。除非用到放大镜,否则我就不能一饱眼福了。我们如果把真蝽的卵放在放大镜下,它给我的惊叹甚至超过了白尾鸟天蓝色的卵。因为细小的缘故,这样雅致的卵没有得到我们的赞赏,真是太可惜了。
真蝽卵的形状永远不是完整的卵球形,卵球形是鸟类的专利。真蝽卵的上端是一个平切面,上面带着一个微微凸起的盖子。在我们看来,真蝽卵像装饰品和环带饰节,像圆柱形小桶、精巧的小柜子、小圣体盒、古代艺术罐和东方的彩瓷鼓肚花瓶,这些都是真蝽种类不同的缘故。经常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当卵空着时,在罐口周围,一种硬纤毛形成的精巧的流苏在上面呈辐射状,这是起固定作用的铆钉,在新生儿出生时微微托起,然后翻折下去。
最后,幼虫出生了。在所有的卵的内部,在距离罐口很近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锚状线。对于它,我曾经猜测,它既是关锁系统,又是作坊标记。经后来的观察,我知道了真实情况和猜测相差多么大。
真蝽的卵从来不到处乱放,它们形成了长短不一的群体,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排列得非常整齐,显现出一幅珍珠镶嵌图案。这幅图案黏附得很牢固,用刷子刷,甚至用手指碰触,都丝毫影响不了这种美丽的协调配合。真蝽幼虫离开卵后,在原处留下了空空的卵壳,卵壳好似集市商贩井然有序地摆在货摊上的高脚杯子。
在结束前,我叙述几个特殊的细节。黑角真蝽的圆柱形卵盖的边缘有宽大的白色环形条纹;中央往往有晶质凸出部分,这是一个像把手似的东西,就跟高脚盘子的盖耳一般;整个表面光滑、发亮和简朴淡雅,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装饰了。随着成熟程度不同,真蝽卵的颜色也随之变化。卵刚产下时呈单一的稻草黄色,以后由于生殖胚胎的发育,卵变为淡橘色,并有鲜红的三角形斑点出现在封盖中央。除了它那变得像玻璃般透明的盖子以外,空着的卵壳呈半透明的乳白色,看起来非常漂亮。
在我收集的产于不同时间的卵中,一个卵块形成9行,每行12个左右,总数达到了 10 0多个,这是产卵最多的一次。但是,在通常的情况下数量要少一些,只有50多个或更少,接近20个的卵群也很常见。
最多的产卵与最少的产卵之间巨大差距说明,真蝽在不同的地点多次产卵。真蝽的飞行速度很快,因此我们可以假设产卵地之间的距离很远。
时机到来的时候,这个细节会有它的价值。
穿着淡绿色衣服的真蝽的卵呈筒状,整个表面装饰着一张由多角形、凸起的细小网眼形成的网,下端呈卵球形。卵最初呈烟褐色,孵化后呈淡褐色,一般卵的数量达到3 0个就算最大的卵群了。从一根石刁柏的枝杈收集来的、最先引起我注意的那些卵,可能属于这种淡绿真蝽。
浆果真蝽的卵也呈筒状,它的表面也有一张有网眼的网。刚开始的这些卵呈不透明状,色泽暗淡,但是,白色或者嫩红色的空卵壳却呈半透明状了。我既收集到了15个左右的卵群,也收到了一些有50多个的卵群。
在菜园里,我从备受赞美的甘蓝身上获得了华丽真蝽。它的体色呈半红半白的颜色,在色泽上,它的卵最漂亮。卵的两端显现出小木桶似的凸起,尤其是下端更加明显。用显微镜可以在那儿分辨出一种雕刻的小洞窝,在表面上优美雅致、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这种洞窝与针眼相似。在圆柱体的侧面上,有一条宽大并有4个对称大黑斑的白色环带,两端的表面各有一条毫无光泽的黑色宽带。卵盖围着雪白的纤毛,边上有个白圈。盖子鼓胀成黑色无边圆帽,中央有个白色饰结。总之,炭黑和絮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是个大丧事骨灰瓮,就如同伊特鲁立亚葬礼上的餐具模型。
这些卵带着丧葬装饰,排成两行,总数不超过12个,组合成了一个小小的群体;而它的同属昆虫产卵数超过10 0个。由此可见,甘蓝上的真蝽产卵数限于这个数目,同样说明它也会在不同地点多次产卵。
5月份还没有结束,真蝽的幼虫每天孵出一批卵,于是,根据不同阶段,我把孵出的卵收集起来,放进了试管里。这时,两三个星期内,华丽真蝽华丽真蝽与黑南真蝽为同属昆虫,只是它的体色为半红半紫。
卵就成长发育完全了。如果我想了解幼虫的孵出机制,特别是在新生幼虫离开卵壳后,卵壳开口边缘的那三根奇怪的黑色枝状物有何作用,我就需要全神贯注。
当看到半透明卵的卵盖颜色变化时,说明幼虫快要出世了。在晚期的时候,奇怪的黑色枝状物出现了,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例如黑触角真蝽的卵就是这样。它不是卵从卵巢落下时带下来的,而是在卵的发育过程中长出来的,甚至当小幼虫已经成形时,很晚才出现。
真实的情况与我原先的推测不一样,在真蝽的卵里,对于弹簧、门闩等适于把封盖保持在原处的铰链系统,这些我都没有看到。一般情况下,保护卵的关闭机械会伴随着卵的产下而存在,但是这个小机械是幼虫最后必须离开卵壳时才长出来的。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去关闭,而是怎么来打开。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功能还不清楚的工具难道不是用来强行弄开被长着纤毛的铆钉阻留,或许也受到黏胶阻留的盖子的撬棒?更是一把钥匙吗?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的研究会让我们弄明白这一点的。
在我随时查看的试管上,我放着一个放大镜,我观察卵盖的一端慢慢地升起来了,另外一端开始转动,就像门在铰链上一样。孵出的真蝽幼虫的背靠着卵壳,正好在封盖边缘的下面。在这个时候,封盖已经被打开了一半,因此我们可以从中观察真蝽出生的过程。
小真蝽的额上有顶小帽,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这顶薄皮小帽非常纤细微妙,使我觉得猜测这顶帽子比看到它更有趣,当这顶风帽掉落时,就会看得很清楚了。它充作一个三面角的基础,从外表看,这个角的三根脊柱应该是角质的,呈僵硬状,颜色为深黑色。其中两根脊柱在两只眼睛之间展延,呈鲜红色。第三根下降到颈背上,并且通过一根很纤细的暗色线,从左右两边同另外两根连接起来。在这三根深色的脊柱上,我很明显地看见了一些绷得很紧的线和韧带。这些韧带把打开器械的三根枝条固定起来,并且防止它们在把角尖弄钝时进一步脱离。这个角尖是打开卵壳的关键,换句话说,是卵盖的推送器。长着软肉、无法破除障碍的真蝽幼虫的额头,是由凹面三棱的顶端保护着的。
它因为有个紧紧贴着封盖边缘、好像钻石那样硬的尖端,所以能有力地顶撞小圆形的封盖。
这只顶上有钻头的帽子,还需要一个动力。那么从哪儿获得这个动力呢?在额头的顶上。在那儿在一个狭小的场所,让我们仔细观察吧,我们会在那儿看到快速跳动的脉搏,这几乎就是活塞的动作。毫无疑问,这是由于血液急速流动产生的。这个小家伙急速地在它那柔软的脑袋下面积聚了全部的体液,把虚弱转变成能量,就会产生动力提升三根脊柱,向前推顶,始终把它的尖角支撑在卵盖的同一点上,一点儿也不动摇,尖角没有对卵壳进行撞击,只是连续不断地向前。
由于这项工作非常艰难,所以花了一个多小时。慢慢地,封盖逐渐被打开了,斜着翘了起来,但是通常封盖的一端仍然同卵紧紧贴在一起。在放大镜下,在这个旋转点上没看到特别之处,那儿有一行很简单的纤毛,正如别处一样。这些纤毛为了关闭封盖,翻折成铆钉的形状。
铆钉处于攻击位置的对立面,因此受到了比较小的震动,没有完全弯折、消失,就像铰链一样。
真蝽的幼虫慢慢地从它的壳里爬了出来,在胸部和腹部,它的足和触角省事地蜷缩在上面,一点儿也不动弹。然而,真蝽幼虫从壳里挤出来了,这就跟真蝽榛子象的幼虫离开榛子的机制相同。血液积聚促使脑袋做顶撞动作,也鼓胀起来了身体已经自由的部分,变成支撑环形软垫,还没露出来的身体后部以同等程度缩小,并且也进入狭窄的口子。
这是一条丝质的通道,非常光滑和隐蔽,要间隔很久,我才会看到虫子是如何离开自己的卵壳的。
最后,翻折纤毛开始松动了,卵壳被打开了一半,封盖已经到了最大的倾斜程度。三根脊柱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过后,它会变成什么呢?从此以后,它就毫无用处了,渐渐地消失了,并且我也观察到了它没有再发挥作用。充当基础的薄膜封盖变得破损、褶裥,在真蝽的腹部表面缓缓滑动,拖带着坚硬、黑色还没有变形的小机械。封盖刚刚才落在腹部中央,这时一动不动的幼虫就把足和触角伸展出来了,并且不停地挥动。最后,这只虫子脱离了卵壳,它成功了。
三根脊柱始终保持着丁字的形状,并且丁字的两臂略微弯曲,然后歪向旁边,贴附着卵壳的内壁,离出口不远。虫子出来不久,在放大镜下,在原处又可以看到灵巧的三面体了。在不同的真蝽身上,这个物体的形状始终不变。如果没有突然观察到卵的孵化,就很难知道它的功能。
我再说一说卵壳是如何打开的。我前面已经描述到幼虫背靠卵壳内壁,尽量远离中心。在卵的内壁里,它出生在那儿,然后戴上圆锥形帽子,之后又从额头把这顶帽子推开。那么,它为何放弃了中央部位呢?
从卵的形状和对娇弱幼虫的保护上看,中央部位对它都很重要。在其他地方出生,甚至在圆周上出生,会有这种优势吗?
当然会有,即有一个很明显的力学好处。新生幼虫用额头推动有角的帽子,碰撞等待揭开的卵盖。那么一个由蛋白质微粒凝固成的颅骨,它的推撞动作怎么会有力量呢?这简直是难以置信的,这比起任何动作我们都会小看了它的力量,但是,正是这个近于不存在的尖角帽把牢固的盖子掀翻了。
三角帽的推撞力量是很渺小的。让我们假设在中央的部位施加这个推撞动作,这样一来,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量就会在整个圆周上均匀地分配,同时还会受到铆钉的一致抗阻。但是,这些围成一圈的纤毛如果单独对每根纤毛进行受力,就会发生弯折。总而言之,聚集的纤毛会成为一个整体,牢不可破。因此,选择在中央部位推撞是不可取的。
如果我们想打开一块钉住的木板,敲打中部是不行的,因为这时就会受到所有钉在板上的铁钉的共同抗阻,就会没办法打开。相反,如果敲打边缘,挨个敲击每根钉子,就会很容易打开。卵壳里的小真蝽的做法跟这类似,沿着卵盖把纤毛一根根撬起来。因为它受到分割,被各个击破。这样从施力的位置,由近到远纤毛构成的铆钉一个个失去了抵抗,最后卵盖被打开了。
真是太棒了,小巧玲珑的真蝽竟然懂得一套自己的力学。这种力学和我们的力学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懂得杠杆和千斤顶的原理。为了弄破卵壳,初生的鸟儿的嘴上会长有老茧,就像一把镐头的尖,可以把石灰质的墙壁捣碎。活儿干完后,短期使用的工具消失了。然而,小真蝽拥有的工具比鸟儿拥有的更好。
新生幼虫即将要逃出卵壳了。你戴上一个上面有三根硬直的脊柱的帽子,三根脊柱形成一把三叉戟,你的脑袋如活塞那样抽动,像水压机那样运转,结果,卵盖被推翻了。当卵壳粉碎时,鸟儿嘴上的老茧消失了,而你那顶烟囱帽子也同样不见了。封盖首先开始微微打开后,然后一旦通过后,很快就会扔掉帽子以及那套杆子。
此外,你的卵壳没有破裂,没有像鸟儿那种突然性的破坏。虽然你的卵壳空空如也,但不是废墟,而是一个始终雅致的小蛹,还由于变得半透明状而更加漂亮高雅。小真蝽,你是从哪里学到装饰卵壳的艺术和开启卵盖的窍门呢?有些人说“是机缘巧合学到的”,你谦卑地回答道:
“事实不是这样 ”,并重新弄直你的烟囱帽。
在另外一段叙述中,真蝽也得到了很高的评价。这段描述如果确认无误,将大大超过它的卵的奇迹。在这里,我将引用有着“瑞典的雷沃米尔”之称的德·格埃尔的一段话:
在桦树上生活着一种真蝽。
7月刚开始,我就找到了好几只真蝽,并且已经产下了一群幼虫。幼虫有20只、30只,甚至40只,它们团团地围住每个真蝽母亲。真蝽母亲始终守护着它们,居住在桦树的柔荑花序上,这些花序包藏着种子,有时会在一片树叶上。我发现这些小真蝽和它们的母亲并不总是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旦母亲开始上路远去,这些孩子全都紧紧跟随。就这样,母亲停在哪儿,它们也就停在哪儿。母亲让它们从一个柔荑花序或者从一片树叶去到另外一处,把它们带领到它想去的地方,就像母鸡带领小鸡一样。
有些真蝽母亲从来不离开它们的孩子。当孩子还小时,母亲甚至严加护卫,细心照料。一天我砍下一根住着真蝽家庭的桦树嫩枝。我首先看到母亲惶恐不安,在原地急速地不断拍打翅膀,就像要赶走逼近的敌人一样。而在其他情况下,它会首先飞走或者试图逃离。这证明它留在那儿只是为了保护幼虫。
摩德埃尔先生观察到,真蝽母亲主要为了对抗同种的雄真蝽,不得不保护它的幼虫;因为雄真蝽企图在哪儿遇到幼虫就吃掉。这时,真蝽母亲就必然会竭尽全力保护它们不受雄真蝽攻击。
在布瓦塔尔德的《自然历史奇观》这本书里,他把德·格埃尔所勾勒的那幅家庭图景描写得更加美丽生动。他说:
我惊讶的是,刚刚下了几滴细雨,在一片树叶或者一根枝杈下面,真蝽母亲带领了一群可爱的孩子们在那儿躲起雨来了。在那儿,这个母亲慈祥温情,但也表露出一丝的不安。随后,它把孩子们召集起来,聚集成群,自己站在孩子们的中间,并让孩子们藏在了自己宽大的翅膀下。张开的翅膀像撑开的雨伞一样,尽管这个姿势让它很吃力,它却始终保持这种姿势,就跟孵卵母鸡一般,直到雷雨过去。
我会做这样的描述吗?我并没有对真蝽母亲在大雨倾盆时像母鸡带领小鸡散步时那样展开翅膀当雨伞,以及对真蝽父亲要吞食孩子的侵犯进行抵抗的行为感到惊奇,反而它的这种献身精神使我大惑不解。因为经验告诉我,在书本上,经不住严格检验的趣闻举不胜举。
一项报告不仅不完整,而且还语言不详,这份报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首先出现了编书的人,接着人们开始人云亦云,一字不差地转述这一项报告,而这份报告只不过是作者的想象。错误的东西经过再三反复讲述,就会牢牢地成为固定的信条,例如捕猎性膜翅目昆虫和它的猎物、埋尸甲和它的埋葬活儿、金龟子和它的粪球以及蝉和它的井穴等都属于这种情况。在还没弄清事实的真相前,人们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讲过呢?我们漏掉太多的关于真实的事物的简单和美。它让想象的事物占据了主导地位,并且了解想象的事物可以省时省力。对于事实,我们不去找到本质,没有实践观察,而是盲目轻信传闻,人云亦云。今天,每个人在提笔写几行关于真蝽的文字时,都会提到德·格埃尔不靠谱的叙述。
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关于孵卵的机制,还没有谁谈到的真正奇迹。
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格埃尔可能看到了什么呢?让每个人都那么相信。然而,在相信格埃尔大师的描述之前,我还是冒昧地进行自己的实验。
在我们附近的地区,那个传说中的主角——灰色真蝽是最稀少的一种真蝽。我在我的荒石园里的迷迭香上找到了三四只灰色真蝽。可是,在我的钟形罩下它们没有为我产下卵来。在我看来,这次失败并不是没有挽救的机会。我从灰色真蝽看不到的东西,同样可以从大量绿色的、带黄色的和红黑两色相间,所有外形相同、习性相似的真蝽可以看到。
在一些近亲的真蝽种类中,某个种类对家庭照顾保护,在其他种类的真蝽那儿也可以找到,只不过某些细节可能有所差异。现在我们就来观察被我囚禁起来饲育的四种真蝽,了解一下它们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吧。我们可以从它们一致的表现中得出结论。
首先,一个事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蝽母亲对它产的卵毫不关切注意,这与一只领着小鸡的母鸡的情况不相符合。它把产下的最后一只卵安放在最后一列的末端,然后就离开了,也不再返回来,根本不再关心卵的存放情况。如果在长途迁徙中,它偶然回到那儿,也只是在卵堆上路过,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然后扬长而去。这是一个最明显的事实:对真蝽母亲来说,与卵结成的小板块相遇,是一件与它无关的事。
对于这种遗忘的原因,我们不要把它归结为在囚禁状态中可能出现的感觉方面的错乱。在完全自由的田野里,我遇到过大量虫卵,其中可能就有灰色真蝽卵,然而我却一次都没见到真蝽母亲在卵旁停留。如果家里的幼虫一旦孵出需要照顾,这可是它必须履行的义务啊。
孵卵的真蝽喜欢四海为家,并且擅长飞行。一旦它离开了存放卵的树叶,两三个星期以后,在孵卵的时刻临近时,它怎样记得起呢?它怎样回来看它的卵呢?它会认得自己的卵而与另一个真蝽母亲的卵区别开来吗?如果在辽阔的田野里,你认为它有这样了不起的远见和记忆力,那简直是荒谬。
从来我们都没有发现一个真蝽母亲愿意长期停留在或固定在一片树叶上守护着它的卵。甚至一个真蝽母亲一次产下的所有的卵,它把卵分为几个部分随意存放,形成一系列分散的小群体,有时这些群体间彼此会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
孵卵时间根据产卵日期和被阳光照射的程度表现出迟早不一。在这个时期,从各个角落把所有非常虚弱、行走很慢的真蝽幼虫聚集成群,很明显是做不到的。然而,我们承认,如果一个群体偶然被真蝽母亲遇见并且认出后,这个母亲就会全心全意地加以照护,但是它却不能同时照顾其他群体。然而,它们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减少一些后代。
那么,为什么真蝽母亲给予一些卵母性的关怀照顾,而这种偏爱却只给了少部分的卵呢?我对这些怪异现象产生了种种猜测。
格埃尔提到一些卵群,卵群由20个卵组成。相信这一点是适当的:
这群卵只是完整的家庭里的其中一部分。然而,所有的卵都是真蝽母亲一次产下的,因为在单独一块小薄片上一只比灰色真蝽的个头小的真蝽,一次就产下了10 0多个卵。一个普遍规律是生存方式相同时,繁殖情况也会相同。把观察的20个卵排除在外,剩下的卵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尽管我们应当尊敬格埃尔大师,但真蝽母亲的脉脉温情和真蝽父亲吞食自己孩子,都应该遗弃在史书的童话中。在网罩里,孵出的真蝽幼虫达到了我预测的数目。在同一个屋顶下面,真蝽双亲近在咫尺,面对刚出生的孩子,它们会做什么呢?
它们任何事都没做。真蝽父亲没有吞食自己的孩子,而真蝽母亲也没有去保护它们。这些真蝽双亲们有的在迷迭香花束的小酒店里休憩,有的在金属网纱上面悠闲地散步,有的穿过新生的幼虫群推倒这群幼虫,虽然没有恶意,但也没有小心。这些可怜的幼虫是那么幼小、娇弱,一只路过的真蝽用足尖轻轻碰触它们,它们就会摔成四脚朝天,腿足不停地乱动,就像身体被掀翻的乌龟一样。可是谁会去关注呢?
当真蝽幼虫处在翻跟头的险境时,忠诚仁爱的真蝽母亲来到了,显示出你的母爱吧,用你的鞘翅当做盾牌掩护它们吧,你把它们一步步带到安静的地方去吧,这可是会让人感动的最好表现啊!然而,只要进行长期的观察,就是白费心机。整整一个季节辛勤而频繁的观察,从我那些寄食宿的客人真蝽那儿,我没有获得一丁点儿有价值的资料来证明作者被赞美的真蝽母亲对幼虫的关怀、呵护。
世间万物的乳母——大自然,对卵这个未来的宝藏给予了无限的
温柔的关爱。可现在,它成了一位严厉的后母,一旦幼虫能够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它就无情地让它接受生活的严酷教育,这样就会在残酷的生存斗争中使它获得进行抵抗的本领。开始时,大自然是温柔的母亲,它给予稚嫩的真蝽漂亮的卵壳和精致的封盖,来保护刚出生的婴儿。它用一种解脱机械罩住微小的昆虫真是一种质朴精巧的杰作。
随后,它摇身一变成了严厉的导师,它对幼虫说:“你自己在世界的搏斗中设法摆脱困境吧,我将离开你。 ”
真蝽幼虫的确凭靠自己摆脱了卵壳的束缚,我看见它们彼此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待在空卵壳上好几天。它们在那儿体色变得更加鲜艳,身体长得更加壮实。一些真蝽母亲去了附近地区,对于这些半醒半睡的幼虫堆,它们谁也不去理睬。
饥饿降临了,一只幼虫离开虫群去寻找食物,其他幼虫紧随其后,肩靠着肩,心情愉悦,如同吃草的绵羊。在第一只幼虫率领下,整个虫群朝着食物走去,就像羊群朝着生长嫩草的地点一样。它们在那儿吃饱喝足后,全都回到了空卵壳顶上的休息场所。每次它们都扩大寻找食物的范围,最后一次,稍稍得到加强后的虫群就开始进行远途旅行,四处流浪,不再返回出生地。自此以后,每只真蝽真正自由生活了。
如果虫群在旅途中遇到一个漫步的真蝽母亲,那么会发生什么状况呢?我想象小真蝽们会放心地、完全信赖地跟随这个偶然的首领,正如它们会跟随其中某一只幼虫第一个离开虫群一样。那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有一只真蝽带着一群孩子好像带领小鸡行走的母鸡那样,意外的情况会使真蝽母亲在表面上好像母亲那样关怀照护小真蝽,而实际上,这个半路的真蝽母亲一点儿也不会关心身后叫嚷的孩子们。
在我看来,这样一些相遇情景似乎蒙蔽了格埃尔。在相遇的过程中,真蝽母亲的关怀只是一种假象,作者添加一点儿美化的色彩,自然就形成了这幅场景。从那时起,灰色真蝽的优良品质就在文字中被人们以讹传讹扩大美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