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依安侧着身子,垂下头用长发掩住大半张脸,假装研究墙纸的花纹。
上帝啊,阔别了四年,她真的不希望在这么尴尬的场合遇到他!
“嘉文,怎么不出来?”
苏博然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虽只有一瞬便移开,落到了她身后的陆嘉文身上,可她依然紧张得全身僵直,皮肤上起了无数细碎的疹子,红晕无可抑止地从耳际向周身漫延。
“倒霉!”嘉文低咒一声,怒气冲冲地掸了掸西装下摆,大踏步地离开。
“哟,是谁惹我们的陆公子不高兴了?”苏博然笑着调侃,越过她,紧跟而去,低沉悦耳的男音渐行渐远,终于淹没在喧哗的人潮里。
他,果然没有注意到她。
章依安虚软地贴在墙上,心中丝毫没有如愿以偿的欢欣。
他比四年前更俊逸挺拔,潇洒迷人。
唯一不变的是:不管过去多少年,他的眼底心上始终都没有她。
叮地一声,电梯停在了身后,从里面涌出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都会男女,簇拥着与她擦肩而过,悦耳的笑声,掩住了大厅里的喧哗。
“安安,是你吗?”一道暗影移过来遮住了眼前的灯光。
眼见已逃不过,章依安微微一叹,只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堆起笑容:“妈,你来了?”
朱秀琴拎着从周敏芬手里接收过来的LV坤包,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发,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配着一套的深蓝昵绒外套,颇有些贵妇人的架式。
“天!”她蹙着两道秀气的眉毛,紧抿着唇,压低了声音:“你跟我来!”
“呃,我先去跟佳然打声招呼。”章依安指着远处被人群包围的佳然,想要脚底抹油。
“呆会再去。”朱秀琴蹙着眉,不由分说挽住了她的臂,昂着头朝洗手间走去。
她的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只有高跟鞋敲击地板发出的急促的“笃笃”声,泄露了她心底的愤怒。
章依安不敢跟她争执,只得安静地跟着她来到了洗手间。
在确定了里面没有外人,暂时是个安全的环境之后,朱秀琴用力摔开了她的手,眼睛里闪着两簇怒火:“安安,你把妈妈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妈,我不是来了吗?”
“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还不如不来!”朱秀琴板着脸,纤长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戳到她的额上:“看看你这一身,脏成什么样了?老天!难道你那个破编辑,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吗?”
“我喜欢搭公车,”章依安低头,漫不经心地拭了拭风衣上的泥渍:“还好啦,只是溅了些水珠,干了就没事。下雨嘛,难免的。”
“你啊,别总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人生不就是那么回事?什么情啊爱啊,有什么用?女人嘛,找个好男人嫁了,比什么都强!”朱秀琴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老调重弹:“你看妈妈,当年心高气傲,结果左挑右挑,挑了你爸!一辈子全毁了!你看周姨……”
周敏芬是苏远扬的妻子,跟朱秀琴是高中同窗。年轻时朱秀琴品学兼优,秀外慧中,考上名牌大学,很是风光了一段。可是常言说得好,风水轮流转,谁也没有料到,章大海会给苏远扬做一辈子的司机。
这口气憋了三十年,朱秀琴就连在梦里都盼着他们两兄妹能光宗耀祖,胜过苏家两兄妹,替她争一口气。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改。”章依安忙不迭地点头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哪,拿去!”朱秀琴拉开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绒布盒子塞到她的手上。
“什么?”
朱秀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揭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条光彩夺目的手链往她手上戴:“来赴宴,哪能光着脖子来?总得点缀一二,提升一下品味!”
“妈!”章依然骇然地按住妈妈的手:“你哪来的?”
老天,就为了一场宴会,妈妈真的下血本买这么贵的首饰给她?
“你只管用就是了,”朱秀琴利落地把手链套上她的腕,顿一下,抬起头严厉地睨着她:“我可警告你,可不许半道上给我摘了!”
“妈,你何苦呢?”章依安闭上眼,心忽地就酸了。
“瞧瞧,”朱秀琴乘机挽起她的发,把项链套上她的脖子,拉着她的手左右端详,满意的微笑:“我女儿多漂亮?”
安安象她,斯文秀雅,颇有她年轻时的风采,只要稍加打扮,不见得会输给那些城中名媛。
只可惜,她太安静了,一点也不象时下那些年轻人。
章依安不语,眼里已开始起雾。
“你也真是,来祝贺也不会带束花!记住,别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要多笑,多笑知道吗?”朱秀琴轻叹一声,把怀里的花塞到她手上,又絮絮地交待了几句,转身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