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影子投在被晚风吹皱的水面上,撒下大片闪亮的、玫瑰红的细鳞片。光影透过浓密的树叶洒落在身上,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
依安头靠着一棵百年大樟树,坐在椅子上,翻开的书页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很显然,这个人又在神游。
一只大手忽地从身后伸了过来,轻松地把书抽走:“想什么呢?”
依安吃了一惊,愕然抬头:“博然?”
博然望着她粲齿而笑:“奶奶告诉我,你在这里。”
“你~”依安怔怔地望着他,心脏怦怦狂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四五年没来过了,这里还是老样子。”博然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空气真好,怪不得奶奶不肯去滨海。”
“你,怎么会来?”
“我来给二叔拜年,顺便接你回去。”博然微笑,语带保留。
事实上,那天在福华分手之后,他几乎彻夜未眠。
嘉文热情地亲吻依安的画面,不停地盘旋在脑海,如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他的心底。
陈封的记忆忽地被揭了开来。
那些曾经一起度过的快乐的时光,那段一起成长的青涩的岁月,清晰如昨,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
他总觉得,文静乖巧又善解人意的安安,是那么的惹人怜爱,给她再多的宠爱和保护都不过份。佳然曾不止一次抗议,他对这个正牌的妹妹,远没有对依安那么重视。
每一次,他总是随兴地笑一笑,漫不经心地答:“安安太胆小了嘛,跟你不能比。”
事实上,那时候的依安不但胆小,而且很爱哭。她就象是影子,总是默默地追随着以哲和他,跟着他们东奔西跑。
以至于到后来,很多女生想要约他和以哲,都会先找到依安,通过她,把情书转交到他们手上。
他清楚地记得,每当这个时候,依安都会一言不发。如果他和以哲稍稍透露对哪个女生有点意思,她就会红着脸,默默地走开,然后躲到一边悄悄地流眼泪。
这样的次数多了以后,那些情书就变成了一只只纸飞机,或者直接喂进了垃圾桶。
从高中到大学,他和以哲都是校际蓝球赛的明星人物。而几乎每一场球赛,她都会跑去观看。虽然大多时候她都是静静地守在球场边上,不象其他女生那样会冲着他们尖叫欢呼。
可是,心细如尘的她,永远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什么。饿了煮方便面,渴了送矿泉水,胜了为他们开心,输了为他们流泪……
这个总是追逐在他的身后,喜欢躲在无人的角落偷看他,喜欢替他背书包,拿球衣,递毛巾,送热茶……默默地关心着他的女孩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悄悄远离了他的生活呢?
曾几何时,他记忆中那个胆小怕事,怯弱温顺的小女孩,已逐渐蜕变,慢慢成熟,长成了一个清雅温婉的都会女子。
她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独立,有了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追求。她的目光不再围绕在他的身上,她生活的重心,不再只有他和以哲。
在她温顺地接受着嘉文的亲吻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这个他以为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恋爱了……
嘉文成了闯入她生命中的第三个年轻的男人。
而这个后来的侵入者,正以惊人的速度,攻城掠地,抢占着他精心守护了十几年的处女地,享受着本该由他享受的幸福和快乐。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蓦然惊觉,这个他一直视为比亲妹妹还亲的女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入他的生活,刻进了他的脑海,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可是~”我还没打算回去呢。
依安迟疑着,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博然呢,他居然开了这么远的车,亲自接她回家,她怎么拒绝得了?
“别可是了,奶奶等我们吃晚饭呢。”博然微笑着打断她,头也不回,拎着椅子大步离开。
“你什么时候来的勤县?”依安小跑着跟上去。
“今天早上。”博然放慢了脚步等她。
“哦。”依安沉默,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博然也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地在乡间的小路上行进着。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倒退了几年,久违的温馨淡淡地围绕在他们周遭。
“回来啦?”奶奶站在屋前的槐树下,慈祥地望着这双小儿女,发自内心的欢喜,从心里漾到脸上,笑眯的老眼,盛开成一朵金菊。
“奶奶,你怎么出来了?”博然走快两步,掺着她的臂:“这里风大,仔细着了凉,晚上关节又痛。”
“呵呵,”奶奶愉悦地笑:“放心,奶奶还没老到那种程度。”
“奶奶哪里老了?您老人家的身体比五年前还硬朗呢!我看啊,您是越活越年轻了!”博然一边跟奶奶说着话,一边进了堂屋,把椅子靠墙放好。
“这孩子嘴甜的,真要那样,那奶奶还不成老妖怪了?”
“世上哪有这么漂亮的妖怪……”
依安站在门外,默默地听着他们逗趣说笑,心乱如麻。
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有些恨博然。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忘了博然,专心接受嘉文的感情。
他怎么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再次任性地闯进她的生活,扰乱她的平静?
既然他不爱她,既然他的眼里看不到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