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徐科长的态度很强硬。甚至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吕小丽回答。
挂断电话后,方维用手在脸上轻轻地抹了一下,似乎是在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她已经有了一种将要崩溃的感觉。她迅速走出卫生间,又为朵朵装扮了一下。她必须把她带在身边,多少天前发生在的坠楼事件,还犹在眼前。
十多分钟后,她和朵朵一起坐进车里。朵朵坐在她的身边。她发动了轿车引擎,朝公司奔去。
轿车停在了公司大院里,她带着朵朵走进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吕小丽也跟着走了进来,她用手轻轻地在朵朵的脸上摸了一下,却并无暇顾及她什么。她站在方维对面,“我把他们请到你这里来?”
“我真的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了。”她轻轻地感叹,“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吕小丽低下了头,“当时我没有坚持。”
方维并没有回应,她低头叮嘱朵朵,“你一定好好待在这里,妈妈有事去别的办公室忙。一会儿回来陪你。”
朵朵点头答应。
方维跟着吕小丽去了财务办公室,吕小丽主动把方维介绍给徐大明,吕小丽叫他徐科长。徐科长看上去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身边还有一位不足三十岁的小伙子,名叫史阳。
方维主动伸出手去与对方握了握。方维那手的纤细感觉,瞬间传递给了徐科长一种感觉,他郑重地正视着眼前的女老板,她的个子足足高过他几公分,人看上去是那样地精致。徐科长刚要重新坐下,方维伸出右手示意了一下,“请,还是去会议室里谈吧。”
他们跟着方维走进了会议室。方维两手将厚厚的裙装向前轻轻理了一下,便坐了下来,那动作显得十分从容,“徐科长,请坐吧。”
徐科长和史阳分别坐到方维对面,中间隔着一张长长的会议条案。
吕小丽坐到了方维身边。
“我刚才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首先需要向徐科长道一声对不起,这是我们的错误。也给你们的工作造成了麻烦。”
“你此前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与不知道,都不是向你提出什么条件的理由。我也知道这件事的性质,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通融一下,能不能少罚一点儿,不管少多少,对于我们这样一个企业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现在的情况怎么了?”
“现在的情况极其不好。我不是危言耸听,是真的不好,我几乎都要崩溃了。”她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法律是严肃的。如果严重的话,可能还会触犯刑法。”
“我懂。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们能够回去帮助我们通融一下。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是没有理由提出这种要求的。可是我还是想提出来,因为飞达公司已经是危机四伏,我也不知道究竟还能走多远。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努力拯救这个公司。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我已经说过,希望你们能回去帮助我们通融一下。”
谈话的气氛,比方维开始想象得要好,她的面部表情也没有那么僵硬。
徐科长正在说什么,门外传来了朵朵的哭声。方维敏感极了,她示意吕小丽出去看看。吕小丽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方维的注意力已经被传来的哭声所干扰,她似乎没有听清楚徐科长究竟在说什么。
朵朵的哭声越来越大,方维马上站了起来,向走廊冲去,正好与吕小丽碰了个满怀。吕小丽的情绪是焦急的,“方姐,有人要将朵朵带走。”
方维意识到一定是秦佳,肯定是她。
这是此刻她做出的第一反应。
朵朵的哭声越来越大,方维迅速开门冲进办公室。果然不出所料,朵朵正在秦佳的怀里挣扎。她看到方维出现在面前,两只小手伸向了方维,嘴里不停地哭着叫喊着“妈妈”。
方维走上前去,右手伸向了秦佳,手掌将要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却停止在了空中。她没有打下去,她的脸已经涨得绯红,似乎是在命令她,“你给我把孩子放下!”
“我一定要把她带走。这是我的女儿。”秦佳的态度是强硬的。
“你根本就别想把孩子带走,这是不可能的。”方维同样态度强硬。
“当初如果不是考虑赵强的感受,我是不可能将孩子送到他身边的。”她哭了,完全是在哭着述说。
办公室的门完全是大开着的,徐科长和史阳,还有其他办公室的人都站到走廊上,成了眼前风景的看客。
事情就这样僵持着,方维不忍心将朵朵从秦佳的怀里强行夺下来,她唯恐出手不当会伤着朵朵。也许是秦佳误解了方维,她以为方维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继续向外挣扎着,已经挣扎到了门口。此刻,从围观者中冲出来两个人,冲在后边的是林默,前边的竟然是李洋。李洋与林默正从外边办事回来,赶上了这一幕。
李洋一脸的愠怒冲到了秦佳跟前,手已举了起来,正要向她打去的那一刻,方维大喝一声,“李洋,别胡来。”
李洋竟然真的停止了攻击。
秦佳已经被挡在办公室门口,眼看着走不出去了。她终于站了下来。方维走上前去,将朵朵抱了过来。朵朵将脸贴在了方维的脸上,继续哭叫着“妈妈”。
几分钟后,方维把朵朵交给了吕小丽,又对秦佳说道:“如果你今天要把孩子抱出这个公司,我会马上报警,结果你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希望你理智一些。你说过你是一个母亲,我告诉你,我更是一个母亲,朵朵在我身边已经足足生活了两年。我再说一遍,你没有权力将她从我身边剥离。我现在再一次告诉你,我不仅仅不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还想告诉你,我不希望再看到你铤而走险,像今天这样的做法,你是会触犯法律的。”
方维异常地镇定。那一刻,在别人眼里,她几乎完全超出了一个女人面对此情此景时所能够保持住的镇定。
秦佳哭了,“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与赵强的女儿。”
在场的人被她的话震惊了。
飞达公司的员工们都知道朵朵是赵强与方维收养的女儿,可是还从来就没有听到这样的传闻,况且是听到一个陌生人当面证实这样的消息。
方维的脸扭曲了,她手指着秦佳,想指责她什么,可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愤怒着,泪水在她的脸上尽情地泛滥。人们的目光像聚焦灯一样聚集到她的脸上,她明显地感觉到被灼热的目光烘烤着。过了好一阵,她终于脱口而出,“你,你,你太无耻了。你给我马上离开这里。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我希望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方维只觉得一阵眩晕,向一侧倒去,李洋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她。她近乎失去了知觉,慢慢地向一侧倾斜。李洋继续吃力地扶着她,吕小丽也放下了孩子,伸手扶住了她。她与李洋一起托起方维向沙发上挪动。
李洋一边挪动自己的脚步,一边转过头去,对秦佳怒吼道:“你给我滚,马上滚开。”
秦佳突然转过身去,向楼梯口跑去。
走廊里的人渐渐地散去,几乎只剩下徐科长和史阳。方维被放倒在沙发上,慢慢有了知觉,朵朵站在方维面前,用两只小手不停地在扒着妈妈的眼睛,一边扒一边哭喊着“妈妈”。
吕小丽想到了徐科长和史阳,她去了走廊上,又把他们重新请进会议室。三个人站在那里,吕小丽说道:“徐科长,你已经看到了,这里够热闹了。关于那件事,能不能容我们一两天?我们会主动找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那个女孩儿说的赵强是谁?”徐科长问道。
“就是我们方总的老公,不久前去世了。”吕小丽解释道。
徐科长将罚款通知书交给吕小丽,吕小丽看了看却并没有留下,“徐科长,你还是按照我们方总说的那样,回去后帮助我们协调一下,少一点,一定少一点。”她看了看通知书,“这个通知书我不能接,接了就等于我们默认了。”
不知道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影响了徐科长,还是此前方维说的那番话左右了他们的情绪。徐科长似乎有些动摇,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起桌子上的皮包,转身朝外走去,史阳也跟着走了出去。
吕小丽把徐科长他们送到楼下,回到方维的办公室时,办公室内只剩下李洋陪伴在方维身边。方维坐在那里,怀里正抱着朵朵。朵朵的目光定格在了妈妈的脸上。
方维看到吕小丽进来,才突然想到徐科长和史阳,吕小丽告诉方维他们已经先回去了。那张罚款通知书她并没有留下。方维点了点头,又把朵朵放到地上,平静地对朵朵说道:“朵朵,你先跟着吕阿姨去她办公室玩一会儿,我和李洋叔叔谈一点儿事。”
朵朵顺从地跟着吕小丽去了财务办公室。
方维指了指她对面的沙发,“坐吧。”
李洋坐了下来。
“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方维提示李洋。
李洋似乎是欲言又止。
“说吧,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方维并没有看他,用两只手在脸上抹着,力图抚平此前发生的事情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方姐,刚才这个女孩儿,就是我看到过两次的那个女孩儿。”
方维抬起头来,“你说什么?肯定是她?”
“肯定是她,没错。”
“这么说朵朵不仅是她的女儿,也肯定是赵强的女儿。秦佳没有说谎?”方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还不时地点着头。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李洋,“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告诉我?”
李洋低下了头,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甚至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方维突然哽咽起来,是那样地哽咽。她的心中像是有着诉说不完的委屈。她一边哽咽一边说道,“那天她去过我家之后,我就相信了朵朵可能真是她的女儿,可我还是天真地告诉我自己,朵朵与赵强没有关系。我说什么也不相信赵强会这样欺骗我。没有想到事情真的会是这样。我太天真了,我真的太天真了。”
“方姐,别哭,别哭了。”停顿片刻,“我知道我应该早一点儿告诉你我的发现。”
方维继续哽咽着,一边哽咽一边晃动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情绪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件事还有另外什么人知道吗?”
李洋想了想,“我告诉过林默。”
“什么时候?”方维似乎很在意这一点。
“不久前,我在他面前提起过此事。”李洋说道。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啊。”方维感叹。
“林默也是才知道的。”李洋又一次强调。
方维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晃动着脑袋。
此刻,她已经不能容忍了,不能容忍赵强与秦佳一起欺骗了她。
李洋离开之后,她将办公室的门从里边闩上,走到办公桌前,失声痛哭。
将公司经营到了这种地步,尽管那里边有着流动资金不足等诸多的社会原因,可毕竟他是有责任的。如果一直是自己在管理这个企业,结果一定不会是这样。可是她却真的从来就没有过分地抱怨过他,哪怕是在他死后,都没有说过一句不利于他名声的话。这是她诺守的一个妻子的责任,一个有教养的妻子的责任。
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苦苦守护着的那份寄托,竟然会是这样?会是这样一个庸俗不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