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道:“我却不懂,他为何舍了这具极好的肉身,而要重建如来三身呢?”
玄女摇摇头:“想必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凭他的性格,无利之事岂会为之?”
既然此具佛身才是真正的尸弃佛,那黎山老母说的便是错的,毗卢尸佛不会化为尸身,他是活的,而尸弃佛才是死的。金身之内藏着上一会元如来的肉身,一想就知道,此尸不可小视!
玄女见三清举重若轻,问道:“如此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元始道:“因其乃是真尸,故此难杀!我今日回想起来,上一会元如来肉身之坚,竟与擎天玉柱有几分相似。”
“咦?”玄女惊诧道,“你也有此感觉?”
“如此坚固之身,他居然舍得丢弃,可见此刻他正在修炼的第三身是何等恐怖。”元始道。
玄女道:“尸弃佛仅一具尸身,并无魂念神识,他因何而动,总要有人操纵才成,毗卢尸佛……是什么来历?”
元始道:“你可寻出杀他之法?”
玄女道:“杀之不难,恐有后患!”玄女心中暗想,如来手下佛陀无数,高手如云,这偌大一座等活地狱却只派毗卢尸佛一人看守,定有其用意。若非毗卢尸佛暗藏杀招,便是这一座地狱中人,可弃!
毗卢尸佛所修法术,都与尸相关,此狱中佛陀之命,他自然丝毫不加吝惜,便是全死光了,只怕也正好遂了他心意。而毗卢尸佛和这尊藏着上一会元如来肉身的尸弃佛究竟有何联系?毗卢尸佛明知自己是尸弃佛的操纵者,为何又跑到阵前,他不怕自己被杀吗?
便在这时,那金佛忽地双手拄地,蹲了起来。三清被一股大力震得向上飘起,皆露出震惊的神色,三清合力,那是何等修为,可三人之力,竟然镇不住这尸弃佛?
玄女笑道:“莫要偷懒!”
元始道:“镇住他自然不在话下,但总不能将我们三人牵绊在此地,还有许多事要做呢!”三人一起发力,又将金佛压入了地底百丈。
玄女道:“将他丹田处如来肉身取出,才是正道。”
便在此时,毗卢尸佛已握住句芒的长生树,与句芒较起力来。句芒以柔克刚之道极为擅长,毗卢尸佛一身蛮力,都只用到了空处。
众人围着毗卢尸佛,却无多少办法,连蓐收的金之极力都难伤他,旁人更是试都不用试,即使后土出手,也只能将他困住而已,若要杀之,实难做到。
燃灯缓缓站起,身子一晃到了毗卢尸佛身边,他身上显出光晕来,将毗卢尸佛罩了起来。毗卢尸佛龇开满嘴白牙,对着燃灯阴森一笑,道:“燃灯佛?你也叛了世尊?”
燃灯一言不发,法力到处,灯光如道道金芒,照在毗卢尸佛身上。毗卢尸佛原本一身惨白,在这灯光的照射下,却现出了金色反光。燃灯喝道:“彼所燃灯,或时速灭,或风吹灭,或油尽灭,或炷尽灭,或俱尽灭。天下之光,尽为我有!”
他这一声喝出,声未落地,身上光晕尽数收回,而奇特的是,毗卢尸佛身上反光也尽被燃灯所收,这光线流走,不知带走了何物,毗卢尸佛被光线照射之处,骨头瞬间变黑,而后如煤粉簌簌落下。
毗卢尸佛一声惨叫,手中白骨向燃灯挥来,句芒忙御起长生树,扯住毗卢尸佛的身躯。燃灯一个转身到了毗卢尸佛身后,又有万道光芒射来。毗卢尸佛无处可避,右臂一伸,五根指骨激射而出,燃灯避之不及,左手一翻,亮出一个钵盂来,五根指骨当的一声,落入这钵盂当中。燃灯翻起钵盂,这钵底差点被这五根指骨穿透。
燃灯心中大惊,毗卢尸佛这具肉身如何炼成的,竟能刚硬如斯!他还要上前,只听玄女道:“让我来!”
燃灯退到造化池旁,他也看不见满池造化,只见悟空独自闭目坐在池底,偌大一座池子空荡荡便只有悟空一人。燃灯不由得唏嘘不已,造化一脉,虽紧要得很,但真到了这当口,却仍是孤独冷清。
造化神猿自生下来,也没过几天好日子,便成了这世间命运最曲折坎坷的一脉,而此天地危难之际,却又要神猿来救,燃灯看着悟空,心中不禁生出许多怜惜之意来。
玄女到了毗卢尸佛近前,先叫句芒将长生树收了。
毗卢尸佛看看玄女,静立运功,先前被燃灯光罩蚀成黑色的枯骨渐渐泛出白色来,他这身骨头,竟如皮肉一般能自行愈合!
玄女道:“你这具肉身,是否得自尸弃佛?”
毗卢尸佛微微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玄女道:“除了擎天玉柱外,天下哪里还有这么坚硬的东西?”
毗卢尸佛一双怪眼翻了两翻,道:“毗蓝婆菩萨,你也算有几分见识,归附世尊,如何?”
玄女冷笑道:“便如汝等一般,做一辈子行尸走肉?你去问如来,他可能令我心服?”
毗卢尸佛听玄女提及如来,双目立起,喝道:“不入佛门,那便入我地狱!”他双臂一合,竟朝玄女抱了过来。
玄女早运起玄空法秘诀,她这门法术使得炉火纯青,一眼便看出,毗卢尸佛肉身虽坚硬,但毕竟不如上一会元时如来的本身,尚有许多破绽可寻。
玄女轻轻一指点出,一股阴柔之力,沿着毗卢尸佛胸骨缝隙钻了进去。毗卢尸佛的动作忽地滞住,惊道:“你怎么知道?”
玄女催着这股劲力,在毗卢尸佛身上游走。只见毗卢尸佛立时变作一只扯线木偶,诡异的动作层出不穷,难以自控。
玄女道:“你若真炼成那具肉身,我或许拿你没有办法,但此时若要杀你,真是易如反掌!”
毗卢尸佛面上露出恐惧神色,连呼道:“莫要杀我!”
玄女冷笑道:“你要诱我杀你?痴心妄想!”玄女不知毗卢尸佛和那尊尸弃佛有何联系,若毗卢尸佛身亡,反而引起尸弃佛剧变,那尊坚不可摧的肉身出世,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哪知便在此刻,自佛门地狱上空,一道微不可见的黑色造化迅疾钻到毗卢尸佛体内,毗卢尸佛先是一惊,而后面上露出欣慰神色,身躯向后倒去,死了。
玄女大惊,这丝黑色造化来得恰是时候,必定与如来脱不开关系,而如来在此刻杀了毗卢尸佛,定然是有更厉害的后招使出。
玄女立时想到一事,于是近了毗卢尸佛尸身,来寻他的元神魂魄,只见头骨之中,毗卢尸佛神魂一闪,玄女伸手去捉,这神魂竟如虚无之光,忽地不见了。
擒尸弃
玄女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听南方传来一声巨响,三清守着的那座山峰突然轰然爆裂。玄女暗道不好,那金佛定是出来了,她见三清身影轻飘飘倒飞出去,心中稍为安定。哼,这三人仍是未尽全力,只怕尸弃佛被毗卢尸佛神魂附体后,胜却之前许多,三清这才猝不及防。
元始轻咦一声,喝道:“镇!”
三清又一起围上来,依旧使个“镇”字诀,要将尸弃佛压下去,哪知尸弃佛此时非比从前,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偌大一个身躯竟钻入地底,又使土遁术从造化池边上钻了出来!
他出来这地方恰离麒麟最近,麒麟一脚踩下去,尸弃佛那只大手极为灵活,一把握住麒麟的脚腕,用力一捏,麒麟只觉彻骨疼痛,迅疾化回人身,将脚抽了回来。
尸弃佛又一巴掌打来,麒麟知道尸弃佛力大无穷,急忙躲开。尸弃佛自地上站起,六丈金身威风凛凛,他也不须使什么法术,便将周围黄衣佛陀掀翻三四人。
三清已至,老君取出芭蕉扇来,对着尸弃佛便扇了过去。他用的这柄乃是出风的扇子,一阵阴风刮过,但见尸弃佛半步不退,居然还向前迈了两步,开口赞道:“好风啊!”
老君眉头皱起,元始道:“他这尊肉身,岂是你那芭蕉扇能扇得动的?”玄女过来道:“不对!他身上有宝物!”
“咦?是什么宝物?”元始听玄女说有宝物,知道此物定非同小可。
玄女道:“地灵珠!”
老君听说是地灵珠,恍然大悟,他这芭蕉扇最怕定风一类的法宝,地灵珠乃是盘古斧所化,更不知胜过定风珠多少倍,自己就算扇上一夜,对尸弃佛也丝毫没有影响。
灵宝道尊怒道:“那便夺过来!”
玄女苦笑道:“这个尸弃佛肉身极坚,纵使法术也不能奈何他。此刻受毗卢尸佛神魂操控,更是如臂使指,要夺他的法宝,可难了。”
元始道:“那便使阵法困住,如何?”
玄女道:“只得如此了!”
此时,尸弃佛已和众人战作一团,他力大无穷,肉身更胜一切法宝坚固,发起威来,众人竟难攫其锋,一时间被尸弃佛逼得节节后退。好在后土使出土系神通,将尸弃佛困在地上,否则更难抵挡。
句芒舞出长生树,使一个生生不息的千回百绕,碧绿色的树干在尸弃佛身上蔓延开来,密密匝匝地缠了一圈。
尸弃佛也浑不在意,他举手投足间,将长生树拉得极细,长生树虽不会断,但对尸弃佛几无影响。此刻,空中落下一只白亮的圈子,当的一声击在尸弃佛头顶,尸弃佛脑袋一晃,见是老君的金刚琢,怒喝道:“牛鼻子,就知道偷袭!”
老君收回了金刚琢,颇为无奈,这个尸弃佛,竟成打不死的了。
再说悟空,他入了造化池,直如一块磁石投入铁粉之中,池中造化汹涌而来,扑入他的身体内。
造化神猿,何惧造化?悟空知道上面有无数高手为他护法,自己心无旁骛地坐在池底吸起造化来。他这一次心中再无顾忌,什么造化惜造化,若是实力不济,造化只能为人所用,到时是善是恶,却由不得自己来定了。
这一池造化,也不知祸害了多少生人,悟空一边运功一边暗道,这世道,没见天地作恶,倒见圣人摧残生灵,相比自然的恃强凌弱,锤炼元魂其实更可恶百倍。
悟空心中无碍,九窍全开,造化如寻着家门一般灌入悟空体内。
收过蟠桃造化之后,对寻常造化,悟空自然再无须担心造化满溢,因此造化来得再急,他亦能从容炼化,混元道果上那枚白色叶片愈加丰满起来,而黑叶却丝毫没有变化。
不知花了多久,这一池造化终于被悟空吸得半点不剩,悟空心中纳闷,怎么过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骚扰,难道如来竟不在意这一池造化吗?
他睁开双目向上望去,只见一尊金色大佛正在地上肆虐,玄女、三清、地藏等人将这尊佛围得严严实实,一干人等亦不出手攻击,只施展法力,死死将这尊大佛压住。
后土涨得满脸通红,这许多人里,便数她最为吃力,只因她要始终维持土之极神通,阻止尸弃佛遁地而逃。
元始身形飘忽如幻影,围着尸弃佛转了无数个圈子,双手连点,也不知布的什么阵法。悟空见这金佛厉害,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池中跃起,抬手便是一棍砸了下去。
尸弃佛躲也不躲,这一棍正砸在头顶正中,悟空只觉臂骨似被震断,心中惊骇难当,再见尸弃佛,头上竟被天机棍砸出一个凹痕来。
玄女见了大为惊喜,不想天机棍竟是克制尸弃佛的法宝,急喝道:“变作利刃!”
悟空立时会意,将天机棍化作一柄锯齿大刀,趁着尸弃佛被众人困住难以动身,一刀一刀在尸弃佛头颅上锯了起来。
麒麟哈哈一笑:“好锯子!”
尸弃佛力气再大,也难以与这许多人抗衡,只急得哇哇大叫,眼见锯到一半,麒麟骂道:“这怪物竟是实心的!”
悟空笑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我管他实心空心!”
又费了许多工夫,尸弃佛头颅终于落下,再无声息,若不是众人法力托着,只怕便倒下了。许多人如释重负,玄女却喝道:“悟空小心了!”
悟空起了提防之心,凝神看去,只见自尸弃佛颈腔里,又钻出一个寻常佛陀来。玄女道:“这才是尸弃佛真身,此肉身乃是上一会元如来的,此刻毗卢尸佛的神魂在其中,要小心了。”
尸弃佛乍一钻出来,元始立时抖出一杆倒悬幡旗来,玄女见了这幡,低声道:“混元幡出世了!”
元始将混元幡倒提,旗面一展,朝尸弃佛罩来。尸弃佛此身灵活许多,身子一折,便朝外面冲出,蓐收拦个正着,双钺迎面斩去。尸弃佛双掌伸出抵住双钺刃锋,借势倒飞而出,又落在燃灯面前。燃灯袍袖笼去,内中金光隐隐透出,尸弃佛似是对这金光颇为忌惮,又向麒麟奔去。
麒麟与毗卢尸佛和尸弃佛对阵,均未占着半点便宜,心中极为恼火,此刻他也不管自己空门大开,双拳同时击出,哪管能不能打得动,自己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尸弃佛见麒麟只攻不守,同时双拳击出,二人四拳均击中对方胸口,尸弃佛纹丝不动,麒麟却一口鲜血喷出,溅了尸弃佛满头满脸。
众人见麒麟受伤,大惊失色,大禹急忙将麒麟抱起,麒麟反笑道:“好厉害!”再看尸弃佛,此刻却哇呀一声大叫,捂住双眼。
悟空突然惊觉,麒麟之血能伤尸弃佛!悟空看了看玄女,刚要说话,玄女此刻也想通了,忽道:“他这身子真是以擎天玉柱炼成的,必要五类之王鲜血方能破之!”
悟空急忙来到燃灯身旁,问道:“师父,那九五至尊灵液还有多少?”
燃灯一怔,道:“两滴。”
悟空险些晕了过去,两滴,又能将尸弃佛怎样呢?
燃灯道:“当初炼制造化炉,几乎全都用尽,这两滴还是我省出来的呢。”
悟空暗自思忖,而今凤凰已不在,五类之王鲜血又去哪里寻找,难道天下从此便无人能制住尸弃佛了吗?
玄女知道悟空心中想的是何事,过来道:“凤凰未必便一去不复还,关乎天地大事,怎能轻易心想事成?千年万年能有小变,已是大事了。”
悟空暗道,我来这天地才多少日子,难道大事都被我赶上了?
便在尸弃佛双眼难以视物之时,元始的混元幡终于罩在尸弃佛身上,老君金刚琢御出,正套在尸弃佛身上,灵宝道尊一生不用法宝,他双袖挥出,将尸弃佛双足缠了无数个圈子。
众人会意,各施神通法术,重又将尸弃佛捆得严严实实。
元始默念咒语,那混元幡旗面将尸弃佛裹住,竟似一个圆筒,只上下透风。元始自怀中取出两张黄纸来,看似随意一掷,两张黄纸一上一下,恰将混元幡卷成的这个圆筒上下封住。
老君喝道:“收了神通吧!”
众人半信半疑,只有少许人将法术收了。玄女笑道:“纵使信不过大天尊,也该信得过混元幡之力!”
元始一阵苦笑,道:“师姐说得不错。”
众人收了法宝神通,只见尸弃佛在混元幡中扭动不已,却终究无法脱困。
老君取出红葫芦来,将尸弃佛收了进去,笑道:“回头慢慢整治!”众人见终于将这尸弃佛擒住,这才心中安定,但观众人,竟有十余个身上挂彩,好在除麒麟之外皆无大碍。不过麒麟这一口血却也没白吐,竟寻出了克制尸弃佛的法子来。
等活地狱之行,终于功德圆满,玄女再看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造化池,对悟空道:“你吸这一池造化,也只花了五日时光,倒比我想得快了许多。”
悟空道:“佛门八狱,四十日便可功成了。”
玄女嗔道:“你想得倒美,如来此时不出,必定有其隐衷,趁其动弹不得,还是雷厉风行好些。”
玄女一声令下,众人浩浩荡荡,又往第二座佛门地狱——黑绳地狱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