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金光法身,在这羽翼之下顿时黯然失色,这佛陀一颗光头几乎被拍进了肚子里,虽未毙命,却也一头栽落云下,失却了再战之力。
麒麟见凤凰威猛至此,战意滔天,他想都不想,便化出真身来,冲入敌阵中左突右杀。十数人将麒麟和凤凰围在正中,余下二十多人一起向峰底扑来。
只听另一座峰头上一声断喝:“小心了!”紧接着便是无数羽箭破空袭来,堪堪封住这些人的去路。
谛听怒
这人自然是后羿无疑,他本于山中闲坐,却见大战瞬间而起,间不容发,他毫不迟疑地参入战团。一通羽箭发出,这一众佛陀身子一滞,虽未有人受伤,却被羽箭阻了一阻。后羿此时已腾空而起,停在炼器之峰半腰,巨弓斜挎在左肩,一头黑发随风飘扬,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二十余佛陀对视一眼,立即四散分开,绕峰而行。
后羿微微皱眉,这群佛陀实在太多,修为又均不逊于自己,若想全挡下来,真如痴人说梦,唯有尽力了。
他连珠箭发,便连拉弓上弦都看不清,只听得羽箭破空声响,而此时这箭却不知已射出了多久。
三个佛陀直奔后羿而来,大鹏一声清啸,挡在后羿身前,风雷二翅张开,朝这三人攻过去。一个佛陀伸手掷出一个钵盂来,正砸在大鹏左翼之上,大鹏但觉剧痛无比,左翅已是折了几根骨头,他心中一惊,想不到这些人如此厉害。
那佛陀自大鹏身边掠过,虽击中大鹏,却仍面无表情。大鹏心中火起,巨爪亮出,朝那佛陀背脊捉去。佛陀头也不回,袍袖中却抖出一串佛珠来,这佛珠看上去甚是奇怪,极长的一根丝线上,只穿了两颗珠子,倒像是一个流星锤。
这两颗珠子一黑一白,似是有灵性之物,直接绕在大鹏右爪之上,那丝线又细又韧,一下子将大鹏的皮肉勒破。
大鹏再度受伤,右爪被一股巨力牵引,自己亦失了重心,但他勉力回夺,强忍住剧痛,也要阻住这佛陀对后羿的攻势。
佛陀被大鹏这么拼死力地阻住,不得不回过身来,他发力收回丝线,看样子似是要将大鹏收入袖中。
大鹏双翅连扇,和这佛陀在空中较起力来。但他的修为毕竟逊了许多,加之右爪剧痛,便渐渐被这佛陀拉了过去。
大鹏暗暗咬牙,索性借势前冲,他这一去之势,那是何等迅速。本来大鹏一闪翅,便是九万里之遥,此刻借着这佛陀的回夺之力,这一瞬间,大鹏竟似脱出了界内限制,左爪挥出,正叨在佛陀的脸上。
佛陀一声闷哼,左半边脸血肉模糊,就连左眼也被大鹏爪尖划了一下,不知还能不能视物了。佛陀极为恼火,这恶鸟竟能伤了自己,真是可恶至极。他仍不动声色地回收丝线,心中盘算擒了这恶鸟,定要叫他尝遍地狱酷刑!
大鹏眼见自己受制,先前那偷袭之计也只可用上一次,再用却极难成功了。他狠狠心,便要施出断腕之计,宁可失了右爪,也不能叫佛陀擒了自己。自己安危事小,只因父亲乍弃暗投明,若因自己之故而再受要挟,自己可真是百死难赎了。
此时,一个憨憨的声音响起,道:“死鸟,打架也不叫我!”
大鹏一听是牛魔王的声音,骂道:“你装死呢!”
牛魔王见大鹏受制,千钧一发,此刻不是斗嘴之时,便俯首朝那佛陀冲了过去。那佛陀轻飘飘躲过,仍是牵引着大鹏忽东忽西。
大鹏喝道:“罢了,不要管我!”他左翅挥出,斩向自己的右爪。牛魔王忽地明白大鹏要做什么,急道:“不可!”
只见一道七彩之光闪过,那佛陀颈上头颅无声自起,带出一股浊血来。六阳之首一失,大鹏终于得复自由之身。
救他的自是凤凰无疑,但见凤凰背上不知何时已鲜血淋漓,大鹏心中一痛,这定是为了救我!我父与人交战,从来都是正面迎敌,哪里有过背对敌人的时候?
凤凰瞪了大鹏一眼,喝道:“下去!”
大鹏欢喜得几乎流出了眼泪,他二话不说,解开缠绕在右爪上的丝线,便头也不回地飞到了地上。
齐天岭中妖众虽多,但真能参与这场战斗的,却无几人,就算牛魔王、九灵元圣上去也是无济于事。
那几个厉害人物,如大禹、后土、金木火三神,此时都在地底助悟空炼器,此岭一时竟空了一般。唯有麒麟、凤凰、后羿、赤松子四人苦苦支撑。
后羿今日是将看家本事都使了出来,但那二十多佛陀修为甚高,他也只伤了四人,有两个佛陀近身将他缠住,其余人眼见便要遁入地底去。
此刻,西边又有佛号诵起,齐天岭众人暗自叫苦,眼见敌人援兵又至,这可如何是好?
果然,几多祥云须臾到了近前,又有十余个身着黄色僧袍的佛陀落了下来,而令众人惊讶的是,这一众黄衣佛陀,居然径直去掩杀之前来的灰衣僧众!
只听其中一人喝道:“我乃西天灵山白雄尊者,特来解齐天岭之难!”
这一众黄衣佛陀自然是燃灯门下,亦无一个庸手,他们这一来,真如天降甘霖,立时将齐天岭的败势扭转许多。
牛魔王此时早落在了地上,对大鹏道:“这是怎么,西天打西天的?”
大鹏道:“此刻西天归燃灯古佛掌管,他是悟空的老师,你真是笨死!”
牛魔王眨眨眼睛,道:“那这群灰衣和尚,该怎么称呼?”
大鹏想想道:“据说如来搬到西梁女国去了,那便叫西梁和尚可好?”
牛魔王笑道:“还不如叫女儿和尚呢!”
此时双方大致势均力敌,灰衣佛陀急攻不下,却也不急不躁,这群佛陀不知执何信念,个个舍生忘死无半丝避战之意。
黄衣佛陀一来,情势立变,众人各自寻着对手,却有四个灰衣佛陀趁乱遁入地底,后羿看得清楚,再拦阻已来不及,情急之下,一支光阴箭射入地底。
便在此刻,怪事出现,此峰脚下,花草不动,禽兽影凝,自然是光阴箭之力,而不过须臾,四具灰衣尸身自地底飞了出来,一看便是被人使巨力掷出来的。
只有后羿始终关注此间战况,他看得清楚,自己光阴箭射出,这四个佛陀身形一滞,而后地底忽然现出一只怪兽来。
四名佛陀相距极远,但这怪兽四足踏出,如同离体一般,踩在四名佛陀天灵之上,这四个佛陀无声无息便毙命于此。后羿不禁骇然,虽说四名佛陀受光阴箭所控,动弹不得,但这怪兽一招击杀四名成圣的人物,也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
这怪兽自然是谛听无疑,后羿又哪里会知道,地藏王此际正在布阵,方圆千丈的一界,内中有悟空等人炼制天机棍,地藏王自然不敢有丝毫分心。谛听视地藏如友如主,绝不容任何人伤害,今日却是一丝也未存恻隐之心,但凡入地者,一律格杀勿论!
这四具尸身丢出,灰衣佛陀如得了什么召唤一般,顷刻聚在一处,转头往西飞去。
众人顿时怔住,麒麟骂道:“这便走了?”他多处负伤,但都是皮肉之伤,他看看凤凰背脊上也有鲜血,笑道:“哈哈,你居然也伤了!”
凤凰背上伤口便是救大鹏时留下的,他淡淡一笑,也不当回事,却将目光投向后羿,深深看了一眼。
后羿在凤凰这一眼注视下,竟有一丝不安之感,他立即感觉到,这人修为真是深不可测。当年自己和悟空二人独闯天庭凌霄宝殿,尚似闲庭信步一般,今日这种感觉,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清微天玉清宫中,由于地藏助悟空控时光流转以便炼器,殿中只余玄女、三清四人。齐天岭战事一起,玄女便目不转睛地关注,直到灰衣佛陀一齐遁逃,玄女才收回目光。
老君问道:“如何?”
玄女道:“看不出什么来,似是稍有留手,但却也杀了三人。”
灵宝道尊道:“悟空对凤凰颇为信任,想是因大鹏的缘故。”
老君道:“凤凰天生容貌高洁,气质脱俗,任谁看去也不会认为他是奸恶之徒。”
元始道:“我绝不会看错。”
玄女道:“你绝不会看错的,乃是说他体内有阵,便如玉帝和王母一样,可不是说他定是恶人!”
元始道:“师姐,我也并未说他是恶人,但反而论之,一定是恶人才做恶事吗?”
一定是恶人才做恶事吗?天下恶事,又有多少因善而起,又有多少好人好心,反而做了恶事?
玄女笑道:“我等所做,是善是恶?”
一时间四人陷入沉思,善恶难判,善恶一念,谁能说得清楚?
老君忽道:“悟空说得对。”
“他说什么了?”玄女问道。
“莫失本心,使人莫失本心。”老君答道。
玄女咂摸咂摸这句话,一时间竟入定了。
元始叹道:“这话初听也没什么,近年来,我却时常会想起。”
灵宝道尊道:“不错不错,悟空亦深得我心。”
老君道:“不知悟空能否令凤凰寻到本心呢?”
元始道:“此事,难。在我看来,凤凰确是逆心做事,但他知性命系于如来之手,怎敢轻易反水?”
老君道:“识擎天玉柱阵法,能寻到阵基所在……这诱饵也颇吸引人啊。”
元始道:“而归根结底,他还是要五类之王的鲜血。到了那时,是毁阵还是立阵,却非我等所能控了。”
此时,道童进来道:“大天尊,玉皇大帝遣使来,正在门外候着呢。”
逶迤论
三清听了,面不改色,幽冥地府被毁,玉帝来向三清求助,这早在他们预料之中。
元始天尊淡淡道:“叫他在门外等候。”
道童出去,元始接着道:“天下阵法,难只难在‘看不穿’三字上。”
此时,玄女忽地睁开眼睛,道:“看得穿的不识阵,识阵的又看不穿,我倒要问你,为何不修玄空法秘诀?”
元始一怔,却不答话。
玄女笑一声道:“你参了这许多年道学,真是学呆了,数万年光阴转瞬即逝,会元更迭,你我不过两俗人而已,又有什么可比的?”
元始被玄女一语道中心思,一时间却呆住了。自己真是在和玄女比吗,自己身为道教三清之首,道法自然早已入心,那是没有半点虚假的,但自己明明知道玄空法秘诀乃是看穿天下阵法的绝妙神通,为何却始终不去学?自己何尝没想过要靠一人之力,创出一个天下无双的法术来?可惜的是,从未成功过。
现在,元始终于有了答案,他不愿学玄空法秘诀,便是因为这法诀是玄女所创。玄女语中颇有讥讽之意,元始却丝毫不恼,他自座上站起身来,对着玄女深施一礼,叹道:“多谢师姐。”
玄女笑得甚是开心,道:“这法诀源自盘古,本就是为造化一脉预备的,你自然无须客气。天下之物,有几样能逃得出造化,你呀你。”
元始朗声大笑,道:“智者见智,愚者见愚……”口中说着,身子却转入后殿去了。
老君和灵宝道尊见元始想通,也心中欣喜,对视一笑,老君道:“我要去瑶池走一遭了,玉帝心中已有主意,却仍故作声势,无聊至极。”
玄女道:“他有什么主意?”
老君道:“大乱将起啊,大乱将起!”
老君出了玉清宫,玄女看了看灵宝,道:“难道玉帝也敢行屠戮之事?”灵宝道尊目光凛冽,道:“他若真敢如此,可莫怪三清践诺了!”
玉清宫外站着的,正是游奕灵官,他等候多时,却不敢有半点不悦,见老君出来,恭恭敬敬道:“道德天尊,小仙有礼了,玉帝和王母在瑶池恭候,特此来请。”
老君一摆手,飘飘摇摇往瑶池行来。
瑶池中,仙肴盛宴预备齐当,玉帝和王母见老君前来,强自拂去面上忧色,笑容可掬地将老君迎到座上。
老君坐下便道:“地府被毁,昊天上帝要如何做?”
玉帝没想到老君如此开门见山,他怔了一下,道:“正要向老君请教。”
老君笑笑不语,又看向王母。王母自然知道老君心意,此时天庭最缺的便是造化,这才是迫在眉睫之事,若不开诚布公,老君自然不会帮着出主意。
王母道:“老君,这许多年来,我二人视三清如师如父,从不曾失了半点恭敬,这可有假?”
老君颔首道:“不假。”
王母又道:“若无三清,自然也无我二人,这也是实情。”
老君又点了点头。
王母道:“幽冥地府被毁,彼时在场的,有齐天岭一众,亦有黎山老母、紫微大帝和后土娘娘,还有如来手下接引佛祖一众。”她说到此处,停了一下。
老君道:“以你所见,到底是谁毁了地府?”
王母叹道:“实不相瞒,此事定是如来所为,我心里自然清楚。”
老君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佛门地狱之事,你们也清楚的了?”
王母道:“知道。”
玉帝道:“然此时炼天正是关键时刻,一旦停下,恐将前功尽弃,相较之下,追究元凶,倒可暂缓了。”
老君道:“有理!”
王母见老君只附和二人说话,心中诋毁几句,仍笑着道:“在此之前,天庭所需造化,大都为地府供给,而今地府被毁,自然是要重建的,这才是长久之计。”
玉帝听到这里,恼怒道:“可恨那罪魁祸首,竟将鬼使无常几乎杀尽。十殿阎罗倒还罢了,随意便可寻几个出来,只是所需小鬼几近数十万,此番重建,怎么也要十年八载才能功成。这段时光,又如何熬过?”
老君终于开口,道:“造化炉炼天,究竟炼的是什么?”
王母早有准备,便将编好的说辞道出:“我等皆自上一会元而来,都知会元之厄,但老君可知,会元之厄因何而来?”
老君摇摇头:“未知。”
王母道:“遥想初到此天地时,天地间造化何等稀薄,而造化可生,生生不息,渐生渐浓。终有一日,造化浓至极致,此天地已盛不下了,便会将这天撑破。”
“啊?”老君这一惊可不是装的,这种说法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一时间,老君也分不清是真是假。造化可生,老君自然知道,天地间造化越来越多,这也是实情,但将天撑破……难道天外之物有如此恐怖,竟能将此天地变成一片混沌?
王母苦思冥想编出了这个谎言,见老君果然在意,心中得意,于是接着道:“天庭造化炉,其实乃是为天下生灵着想。万物皆生造化,此乃天地本性,唯有这造化炉,是耗造化的,就是要将天地间所生造化耗尽,保存此天完好。”
“故此我养蟠桃、撑三十六天、维持时光流速、供养八九金仙,都是为了耗造化。只要造化生灭平衡,便能使会元之厄不再到来!”
老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八九金仙只是盛造化的工具了。”
王母凝重点头道:“正是!”
玉帝接着道:“而今地府已毁,生灵身殒,造化散于天地无法收拢,眼见这一平衡将被打破了。”
老君想想道:“既是如此,收拢造化便是第一急务,重建地府,需十年方行,但为何玉帝先前又说,熬过这十年八载才是当务之急呢?”
玉帝一怔,他确是心急了些,语中露出破绽来,只听王母解释道:“老君有所不知,八九金仙这功法甚是奇特,一旦停下,吸取造化速度便会减缓,需许久才能恢复如常。而造化炉中也只容得七千二百人,若此消彼长,造化所生胜于所灭,想要挽回可就更难了,故此心急。”
老君点了点头:“如此我便明白了,要造化,这有什么难的?”
王母一喜,道:“还请老君指教!”
老君道:“天庭掌管四海四洲,天下灵丹妙药无数,以天下之力,供给七千二百人,难道还是难事?就算小小的十洲三岛,至少也可撑过五年,那几根千丈玉……啧啧。”
王母听了,心中略有失望,这的确是没法子的法子,但老君真不知八九金仙所需造化有多少,她和玉帝早就算过,十洲三岛中灵丹妙药,也不过能支撑两年而已。若是真没有法子,那便只好先拿十洲三岛开刀了。
老君又道:“还有一法。”
王母道:“如何?”
老君道:“那便是之前议过的,合天。”
王母道:“合天……可行否?”
玉帝似是下了极大决心,道:“迫不得已时,不可行,亦要行!”
老君道:“取造化之法甚多,只莫违天和,我自然会倾力相助,实在无法时,取些仙草来,我为你炼制丹药亦不是不可。”
王母心中暗道,入了你那丹炉,少说也被搜刮去一半,哪个傻子会找你炼丹?但老君说得诚挚,王母仍要笑吟吟地致谢。
玉帝听了“莫违天和”四字,眼角情不自禁一颤,他不是没想过学灵山屠戮万民,这是获取造化最快的方式了。四大部洲广袤无比,寻那偏僻处灭它百十国,又有何妨?只是老君既然说了,玉帝自然不敢这么做,一旦被三清抛弃,以天庭此时实力,在天地间真是难存了。
老君道:“西天灵山剧变,二位也知道了吧。”
王母道:“如此大事,岂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