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火盆中的炭气有些微熏,这次病后越发身子弱忍不住掩着唇咳了几声,正在书架旁的他听到我的咳声转过身端起榻边的一杯温茶又用另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怎么醒的这样早?炭火气息太大了嘛?”
我扶着他的手轻抿了口茶水移身下榻:“你醒了为什么不叫我,是有点不习惯炭火的气息过几天习惯了就好。”
他笑着将手中的杯子搁在几案上为我披上外衣:“外面下雪了。”
我打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冬天的第一场雪将整个锦官城一夜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门阶前飘飘洒洒的雪花煞是可爱,我伸出手,那晶莹剔透的雪花迅速在我手心里化成一滴水珠,他站在我身边含笑看着我:“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点头,他扯起我的手小心地扶我走下台阶,我笑他:“你不用这个样子,我又不是纸糊的那里就娇弱成那个样子,让人看见会笑的。”
他却更紧的抓着我的手庄重的说:‘我就喜欢扯着你这样走,随他们笑去吧。’
园角边几株晚菊被雪压的低了头,但花朵却兀自傲然地仰着头花香也依稀可闻,我不禁叹道:“唯有菊花真性情,风霜雪雨傲骨重。”
他扯着我轻笑道:“这一病竟把你的性子也变了,若以前你定是跳着脚也要把花采到手。”
我回眸冲他笑:“有时,喜欢的东西不见得得到手才是真正的喜欢,远远地看着就很好了。”
他在我脸上一弹:“我若真看重一样东西,必会为之拼尽全力,不会放手。”
“所以说你说那个跳着脚也要采花的人是你不是我。”我轻轻用手拉紧衣裳。
“哈哈,你在这里等着我呢,这才是那个我所熟悉的阿陈,总不饶人的。”他推开院门,门外原来已停了一辆马车,他正想扶我上车,车后走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陌生的宫内内侍,那侍者躬身伏在他面前轻声说:“荣大人,皇后娘娘想请荣大人和阿陈姑娘进宫一趟。”
他怔了一下站在车旁脸色变的不好看:“可知何事?”
“小的不知,皇后娘娘只说让小的好好请荣大人与阿陈姑娘进宫,别的小的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转头又冷冷地对那内侍说:“你回去对皇后娘娘说,今日我与阿陈姑娘有事不能进宫,改日我再亲自进宫给她问安,你去吧。”
那内侍忽地全身伏地不住地对着我们叩着头:“荣大人,阿陈姑娘,娘娘说今日一定要小的请到二位进宫,若不然小的就不用回去了,请大人和姑娘怜悯一下小的,求求你们了。”
他静立了一会儿仍旧面色冷冷地抬脚上车,我低头看了那地下的那个内侍,他面色甚至比地上的雪花还要白,我于心不忍:“你起来吧,我们随你进宫。”
他踏在车辕上的身子微僵了一下回头不解地看我,我冲他微微一笑,又对那个内侍说:“你身上都脏了不要在跪在地上,我们走吧。”
他明显的不悦起来:‘阿陈,我今天本来想带你去瞧一个惊喜的,改日进宫不好嘛?’
我偎在他身边柔柔说:‘惊喜明日也不会晚,有你在我身边,比什么惊喜都好,皇后娘娘一手将你带大,你们亲情之间不能有隔阂才是。’
他沉默下来只用手将环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随他跨进椒房殿中,心情一片垣然,即然迟早要面对那不如就早些来吧。
高阳长公主坐在白皇后的左手侧,殿中正跪着两人,正是白世杰和高云香,他们二人看我与他进殿,面带难堪之色。
“阿陈姑娘身子好些了嘛?”高阳长公主微微笑道。
我还未说话,他扯着我向白皇后行了礼坐下淡淡说道:“劳长公主挂心,已无碍。”
高阳长公主浑不在意他的冷淡略略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舅父为了此事可是没少发脾气,说世杰不小心差点害阿陈姑娘出事,直说若阿陈姑娘有什么事,他定会不轻饶了世杰呢。”
他默默地看了殿正中跪着的白世杰也不作声。
白皇后却在此时忽说:“三少,世杰与你自小一起长大,他从小也是爱闹的主,你看在姨母的面子和你舅舅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计较,君上对此事也很是生气,他这些日子知道自己做事任性胡闹,很是后悔,今日特请你和阿陈姑娘进宫来,就是想当着长公主和我的面,好好对你陪不是的,世杰,表哥来了,你刚刚是如何与我说的,现在好好说给表哥听,请他看在自小长在一起的份上饶你一次。”
白世杰眼里也不知是那里忽地涌出许多泪来,他扑到我们面前紧紧抱着他的脚说:“表哥,我错了,你一定要原谅我,不然我爹爹就要打死我了,那天也是我一时好奇,见犬舍无人就想着与山儿斗它们乐一下而已,后来只顾着和山儿玩闹忘了关犬舍的门,这才生出事来,我真不是有心的,表哥,看在我们一起自小长大的份,你就原谅我吧。”
我虽心里知道白世杰是一片假话,但又不愿看他们至亲为此反目,见他半天面色冷淡,就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小声说:‘都过去了算了。’
他依旧面色冷淡,那高云香也扑过来只是她扑的却是我这边,她一面哭一面不住地扯着我的手往她身上拍,我急切间不知该如何,这时高阳长公主忽地大声道:“够了,你们都好好跪到那里,不要再闹了,三少,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念旧情的人,更何况,他们俩个也是无心之过,这事我与君上也细细回过,不过是意外,难不成为了这我们一家人还真要非个你我不成。”
他面容一紧,眼光更冷。
白皇后这时走过来扯起我的手说:“阿陈姑娘,我知你心地良善不会生出恶心来,三少他自小性子直又不懂转圜,你以后可要多劝劝他,你们的事我几次对君上提起,想来不久就会有好信了,到时咱们一家人合合乐乐的,以前的误会就此揭过可好。”
我轻点了下头:“皇后娘娘说的极是,阿陈相信所有风雨都会有云开雾散之日的。”
白皇后轻轻点了点头:“这话好,三少,你说呢?”她拿眼定定地望着他,他犹豫了半天轻轻说:“姨母说的是。”
高阳长公主笑道:‘好了,好了,这样才对嘛。’
我微抬眼望向殿中的白世杰,此时他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恶毒的恨意,见我望他,他半笑不笑地瞟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又心生寒意。
辞了白皇后,一出了宫门他的脸色才柔和起来,我想起出宫时高云香痴望着他的眼神,和他头也不回扯着我离开的冷漠,心里忽生出层层难过。
“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他扶我坐好关切地问道:“不是身上又不舒服了吧?”
我摇了摇头:“有些累。”
他抬头看了看天:“那你靠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天色还早,但愿还来得及。”
我问:‘什么?’
他故作神秘地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无奈地摇头笑:“你什么时候也这样会戏弄人了。”
他笑着不说话扶我靠在他怀中柔声说:“累了就闭眼睡一会儿。”我还想问他不回家去哪里,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又觉好笑,忍了忍舒服地靠在他胸前闭上眼。
鼻间忽然嗅到一阵轻香,正诧异间,他晃了晃我:“到了。”
他掀起车帘,帘外白雪莹莹的山谷间一片无垠的红梅好似天边晚霞,映的这山谷无比艳丽,好似仙境。
一阵山风袭来,树上的梅花随风飞舞,梅香扑鼻,衬着地下如银的雪色,我站在其中犹自怀疑自己在梦境之中,他默默含笑站在我身旁,面带得意之色。
我侧目望他:“你是如何发现这个好去处的?”
他折了枝梅送到我手边:“你猜?”
我轻嗅一下笑说:“猜不到,你一向不喜这些花草,竟能发现这地方,只能说你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他不满地瞪我:“你这样说知不知道很伤人,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为你亲自营造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梅林绝非短时而成,你什么时间弄的这些,我竟不知。”
他得意地笑道:“很久之前,从那个女子在梅林为我跳舞那天开始,我就想要为她建一个只属于她一个的梅林给她。”
我痴痴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他被我那样望着我却红了脸:‘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怪怪的。’
我一下子笑了:‘你这样的表情又红着脸的样子才更怪呢。’
我不等他回话向前跑去又回头向他笑道:“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哈哈。”
他恼道:‘竟敢这样笑我,你给我站住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我在花树中间轻笑快跑:“你抓住我才可以教训我。”
他一跺脚:“好,你等着。”
我咯咯地笑着,梅树上的花瓣被我们撞的如雨纷飞,他虽作势大叫冲着我跑却总离我不远不近地只逗我开心玩笑并不真的来追我,跑了一会儿,我气喘的厉害停在一株树下,靠着树干看着慢慢走近的他柔柔笑道:“你给我的惊喜,我真的喜欢极了。”
他只笑着不说话。我伸出手想要为他拂去发边不小心沾上的花瓣,他却一伸手将我轻拉进怀中,我抬眼望他,他的眼中慢慢荡出水来,那水光溢溢中我看见自己摇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