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背后发出重重的声响,他甩门而去,我抱着头蹲坐在地下,双手血迹斑斑,不知是与他纠缠中他的还是我的,那把惹祸的刀被他狠狠的夺去带走了,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床榻,那样突兀可怜的缩在一角,榻上每一个崭新的伤口都像是哭诉的眼睛瞪着我,我低下头,脸上发热,他那一掌也定是气急了才会出手那样重,我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冷静,如此的执拗呢?我问着自己,自己也有些认不出刚刚那个处于癫狂的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我在生什么气?气他对我隐瞒了他已有一房夫人,并且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嘛?可想他早就封候拜将,他又是如此的年轻俊郎,不知锦官城有多少个想要委身于他的女子朝思暮盼想要一亲芳泽的,一房夫人也不算什么吧?可为什么心里这样难过呢?
我靠在房内一根圆柱旁,房里静寂的可怕,除了那摇曳不定的烛火映着窗外娑娑作响的树枝还在提醒我醒着,可脑子却乱的想要昏睡过去,我开始了一场与他相识相许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却不知道该怎么结束,他负气而去,我独自一人落泪,而这些都缘于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和孩子,我感到被欺骗被伤害的难过,这难过里又加杂着对他身边竟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的醋意,所以我难以自已,难以平静。
手脚僵麻的感觉让我从睡梦中醒来,我下意识地揉眼却发现手上缠着白色的丝布,身上一条薄薄的锦被滑落在地下,我抬起手放在眼前细细地看着,又瞧了瞧那条锦被,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五味杂陈。
秀儿端着一碗浓浓的粥进了房,看我正收拾包裹她脸上露出慌张的神情,她急急地放下粥碗按住我系包裹的手不停啊啊的叫着,我叹了口气:“秀儿,我知道你想让我等他回来再作决定,可我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好,我们俩个若再如昨晚吵下去,我怕就真的回不了头,我想我先离开一段时间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下再作打算。”
秀儿使劲地按着我提包裹的手就是不肯放,我无论如何也难让她放手只好苦笑道:“秀儿,你若真是为我好,就放手吧,我真的需要静一静,我的头都要炸开了,很难受的你知道嘛?”
门外一个声音冷冷地飘进来:“你好好停在这里,有秀儿照顾你我也放心些,再说你也无处可去,我这几日会尽量不来烦你,你好好静一静,等你想通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我扭头看向门外,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晨光中,我眼一湿转过身手捏着包裹的一角拧了又拧,他连说不的时间都不给我,就这样强硬地将我留下,我和他难道还能回到从前那样的时光嘛?
那个内侍态度傲慢地瞪着我,仿佛我若说一个不字,他就会赏我俩个耳光似的,我心里不知是气还是苦,看情形我若说个不去,恐怕不知后面会惹来什么事呢?长公主府里的胜宴于我而言就像是鸿门宴一样,明知是是非之地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我含笑对那内侍说:“舍人请稍等,容阿陈换件衣服再随舍人过府可好?”
那内侍一颔首算作允许,我心下叹气,不知这高阳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让人请我过府所为何事?虽然心里惴惴不安却又无计可施,我一天离不了这锦官城,就要小心应对这锦官城里的是非。
长公主府内正厅里一堆婢女正忙着摆放几案,放置瓜果之类的东西,那内侍对一个穿红衣的女子低声说了几句,那红衣女子看了我一眼轻轻含笑点头对我说:“姑娘在这里稍等,红芙为姑娘进去通报长公主一声。”
我看她离开不过一会儿就又出来走到我跟前说:“姑娘,长公主正在内殿梳洗,请姑娘随红芙进去面见长公主。”我随在她身后进了内殿,只看见殿内珠帘闪烁,纱帐轻轻飘拂,透过纱帐隐隐看到后面似有几个宫女垂首立在那里,我急忙跪在纱帐外轻声道:“阿陈前来给高阳长公主问安,祝长公主玉体安康,青春永驻。”
纱帐内却无人回应,我心下诧异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低头静静地跪在纱帐外,听到纱帐内丝绸划过地面的声音,还有玉佩叮咚作响的声音,不知跪了多久,感觉膝盖都要麻木断掉,也不见一个人来问我。
很久后从正殿里飘来丝竹的声音,又有宫女轻柔的浅唱,我这才抬起头,纱帐内早已不见人影,环望四周除了我,这殿内再无一人,我有些不安却又感到几丝气恼,揉了揉疼痛的双膝刚想站起身子去找那个红芙问个明白,就见她慌慌张张的进了殿:“姑娘,快随我去正殿吧,高阳长公主正在那里等你呢,是我没弄明白,长公主今日在沁香亭和皇后娘娘说话没有回此殿休息,让姑娘白等受了委屈,请姑娘不要怪红芙糊涂。”
我摇头:“我没事,还请红芙姑娘前面带路。”
正厅内此时陆续进来些珠翠环绕的妇人,也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各色女子,红芙将我领进正殿悄声对我说:“姑娘,长公主若是有什么不满,请姑娘实话实讲,都是红芙的失误,岂能让姑娘受累。”
我微微笑了笑心下释然,原来是她没弄明白害我白白跪了半天,她都如此内疚一路上对我陪了诸多不是,我又怎么会害她受过呢。
正中几案后一个华贵美貌的中年妇人正侧身和身边一个年轻的女子说着什么,她脸上洋溢着得意幸福的笑,看情形她此时心情不错,我忙几步走到中间跪在那里:“阿陈见过高阳长公主,祝长公主玉体安康,青春永驻。”
透过舞妓的纱裙我看到高阳长公主微变的神色,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几案上轻轻一嗑:“红芙,你是如何办事的,阿陈是我今天重要的客人,你为何怠慢她?”
我急忙俯身下去:‘请长公主不要错怪红芙姑娘,是阿陈走错了地方,才会让长公主久等至今,长公主若要责罚还请罚我吧。’
“阿陈姑娘虽然心地善良,可我府里的规矩也是不能破的,来人将红芙拉出去重责二十杖,做事如此不知轻重的人若不好好教训,会乱了我府内的规矩的。”
“长公主息怒,阿陈并未受到任何怠慢,都是阿陈糊涂没听红芙姑娘的话,看到府内后花园里荷花开的正好,以至于忘了长公主的邀约。”那红芙只低头哭个不停,我心一横脱口而出。
那些几案后的妇人和女子们一个个窃窃私语,面带耻笑,我身上猛然间感到众多轻视的眼光,透过眼角的余光我从左侧一个身穿褐色衣服的妇人脸上看到几丝担忧的目光,我正疑惑间就听到高阳长公主的声音:“原来阿陈姑娘并不喜欢与我相见,是我一厢愿了,我一直以为三少是我白家的人,他喜欢的女子我当然也应该喜欢,好好相处才是,是我鲁莽了。”
我大骇:“长公主这样说真是让阿陈无地自容,阿陈心里对长公主是极尊敬的,都是阿陈一时糊涂不知轻重,让长公主误会,还请长公主责罚。”
“阿陈姑娘莫要这样说,你若喜欢我府内的荷花,我这就命人将它们送往荣府,只是这府里的奴才们不知姑娘身份,怠慢了姑娘,我若不好好管教,日后还不知道替我公主府得罪了多少朝中权贵呢,你们这些丫头,还愣在那里作什么,真是不好好罚你们,你们就不知道如何作事了,阿陈姑娘身份非凡,你们还不快请她上座。”
“阿陈身份卑微不配长公主如此礼遇,还请长公主饶过阿陈的粗野之处。”我轻轻用力一挣避开前来扶我的婢女,依旧跪在地下,那个褐色衣服的妇人眼中露出几丝赞许。
“阿陈姑娘,你这样跪在地下,若被三少知道了,该说我虐待你了,还请姑娘起来上坐,如今三少位比将军,与他舅舅一样位份尊贵,圣宠又高过他舅舅,我岂敢怠慢他的女人。”
我听她轻轻几句话却隐隐透出对他的不满之心,再想起他日前回来说起白将军门下不少故人门客都转身依投于他门下,他虽然心中不愿意,却又奈何不了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们,想想他在朝堂上的处境虽正是如日中天之际,却让我隐约感到高处孤寒的恐惧:“长公主言重了,荣将军与白家休恤相关,一脉相连,他今日所得与白家无外,我不过是一个村野民女,如何敢与长公主比肩而坐,今日是阿陈有错,让长公主久等,理当该罚。”
“你们瞧瞧,这阿陈姑娘真是让人令眼相看,唉,我若允了你这样跪下去该显得我没有风度,可若让你就这样起来,想必你也不会同意,这可难住我了。”高阳长公主嘴里轻轻说着脸上带着笑,可眼中却冰冷一片。
那个褐色妇人举起一杯酒轻声道:‘长公主一向为人风雅大度,想来今日更不会难为一个初入我白门的女子,不如就罚她向长公主斟三杯酒以示赔罪可好?’
高阳长公主脸上一僵看向那个褐色衣服的妇人淡淡笑道:“原来是高夫人,那就依高夫人说的,我们白家能得阿陈姑娘这样的女子也算是一件幸事,终于可以有人拴住那匹野马的心了也算可喜可贺的事情,来来,我们同饮。”
我瞥到高阳长公主看向褐色衣服妇人的眼中有几丝恨意,心里突地一跳,看看那个褐色衣服的妇人却像没事人似的端起面前一杯酒轻轻抿着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