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与他究竟为了应不应该回锦官城做了多少的口舌之争,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一副云水淡风轻的样子,不管我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说的有多么恐怖,他都像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不置可否,只斜靠在枕上微眯着眼,似是在听我讲又似在小憩,我急了伸手在他腿上重捶几下,他睁开眼笑望着我也不恼只问道:“说完了。”
我瞪他:“人家说了这一夜,你究竟听进了多少,你明不明白,我与你之间存在这么多的问题,你堂堂一个大将军大司马前程似锦,为何要与我这样的女子纠缠不休呢?”
他也不恼坐直了身子看着我很是意味深长地说:“阿陈,我知你在顾虑什么,你不要为我担心,我自有我的应对之策,你若心中无我,怎会为我担忧?又怎会不顾生死替我挡箭,我放着这样心心念念对我的女子不理才真的是傻瓜,阿陈,你这样絮叨了一夜,我只是担心以后耳边会不得再清净了。”
我又是气又是恼地朝他身上打去,他顺势一扯,我与他就倒在榻上,他的脸贴着我的脸,呼吸也近在耳边,我猛地意识到什么羞红了脸转过头去嗔道:“你就会欺负我。”
他的呼吸在耳边痒痒的:“阿陈,我一定要带你回锦官城。”
我闭着眼不敢看他,他的唇在我耳垂边轻轻触碰,我只觉得心内一阵恍惚,还未想清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在说服他放手嘛,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暧昧的情景呢,脑子还乱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环起了他的颈项迎上他滚烫的唇。
敲门声就在这不合时宜地响起,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荣将军,未将孟平前来听候将军差遣。”
他带着几分不满冲着门外怒瞪了两眼,又不甘心地放开我,我脸色潮红心跳剧烈,带着几丝羞涩和难为情避开他的目光指了指门外:“你的人来找你了。”
他忽地轻笑起来在我发上一抚从榻上跳起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孟平,有劳你星兼程,我吩咐你的事可办妥了?”
我轻轻地走到他身边站在他身后看着来人,那人肤色黝黑显得特别结实强壮,圆圆的脸庞上一双眼特别有神采,看我看他,他微微笑了笑说道:“照将军的吩咐都已经办好,这位可是将军所说的阿陈姑娘?”
他转过身扶我往前走了两步说:“孟平,我走后,阿陈就拜托给你了,你务必将她安全送到锦官城荣府。”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要去哪里?”
他笑道:“我要随大军返回锦官城,又不便带你前行,但又不放心你一人安全到锦官城,所以特地让孟平护送你。”
听他说安全和一人时特特地加重了语气,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当着外人又不好说什么也不便再与他争论只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他看了看我轻叹口气:“孟平,阿陈姑娘大病未愈,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希望我回到锦官城时你们也能如约回城了。”
那姓孟的笑道:“荣将军放心,孟平定将阿陈姑娘完好无缺毫发无损地带到锦官城。”
他摆了下手示意那姓孟的人退去,这才转身面向我:“阿陈,若不是我必须要随大军返还,我真的不放心将你交给任何一个人,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回锦官城,我会在锦官城我们未来的家里等你到来。”
不知为什么听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我莫名地心内一酸,眼里扑扑簌簌地掉下泪来,也不说话只靠在他的胸前揪着他胸前的衣襟,默默地流着泪,他伸出手将我环在自己怀里,语气略有些伤感:“阿陈,莫要伤心,不过几日我们就会再见,到时,我定不会再让你有半分委屈难过。”
我靠在他怀中,听他这样说心内越是酸楚,但又知他也身不由已的难处,于是自己强忍了难过轻声说:“你就不怕你不在我半路偷跑了。”
他却信心满满地笑道:“孟平这人别的长处我不知道,但为人细心又处事周到,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撇了撇嘴说:“哼,你以为这样我就乖乖地回锦官了,我才不会如你愿呢。”
他大笑:“我就当你这是与我斗气的话,阿陈才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也不会让孟平那些人难做。”
他终是离去,我看着孟平一行人清一色的男子心下长叹,这人倒也放心将我交与这样一帮大老爷们照顾,真是够可以的。
我在征得秀儿的同意和她哥哥的点头后,带着秀儿随着孟平他们一行向锦官城方向赶路。我这人自小身体都算是好的,可自从这次离了锦官城大病一场后,不知怎的,变的娇弱不堪,受不得一点点风寒,这不刚刚在马车上颠簸了两日又加上一场没躲得及的风雨,在刚过定西后就病倒在一个小镇上的客栈里。
我时而清醒又时而昏迷,浑身一会儿热又一会儿冷的,什么也吃不下,急得孟平和秀儿团团转,在我清醒时秀儿带着哭肿的眼无声地坐在我身边,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生怕一放手我好像跑掉了似的,心底里生出许多的暖意,我示意她叫来孟平,趁着还有几分力气对他说:“荣将军一定担心我们这么久还未赶到锦官城,我知道你也很着急,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累到将军了。”
孟平搓着手很是不安:“阿陈姑娘,荣将军将姑娘交给我,我却没能好好照顾好姑娘,害姑娘你病倒。”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笑对他说:“孟将军不怪你,是我自己身子一向不好,若荣将军那里有什么,我一力承担,与你无关,只是这几日还请孟将军保守秘密不要将我病倒的消息告诉他,我们迟上几日回锦官也没什么。”
孟平有些讶异地看着我:“可是荣将军若在约定之日没见到姑娘回去,定会担心的。”
我苦笑道:“我知道,所以我请将军托人先返回锦官城,说我们很好,只是我身子不便久坐车马,不能太赶,请他不要担心,不过迟上几日而已,定会没事的。”
孟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自去按排,我又示意秀儿将那苦涩的药汁端来,强按着翻滚的胃液一饮而尽。
秀儿扶着我靠在马车上,我撑着疲倦的身子示意孟平启程,才刚刚退了烧一天,实在不忍心看着孟平他们焦急担忧的样子,我装出轻松的神色,骗他们说已经全好,一行人在困了半个多月的客栈里高兴的什么似的,终于上路了,等放下车帘我一下子就软在秀儿的身上,她急的张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却又不能说什么。
到锦官城时正是掌灯时分,我听到锦官城街道上熟悉的喧嚣,人声鼎沸,透过秀儿掀起的车帘,我隐约看到车外那个繁华的世界,以后我真的会和他在这里终老嘛?我有些疑惑,也有些许的期待。
马车还没停稳,一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掀起车帘登上车来,我看着他,他看着我,静默了半天后,他才用很淡很淡的声音轻说:“你终于回来了。”
我扶着他缓缓地下了车,舒展一下自己在车上受了这许久不得自在的身子,打量着面前那个森严的府邸,有些茫然也有些害怕。
他站在我身边也不说话,直到我转头看他,他才迎上我的目光笑道:“你可没有如约而至,若你再迟两日,我怕我就要亲自捉了你来。”
孟平站在不远处轻轻咳了两声,他这才醒悟:“你们都先回营吧,过两日皇上会有封赏。”
等孟平一行人转过街角,他忽地将我拦腰抱起,也不管秀儿在旁边躲闪不及的尴尬的表情,在我耳边轻声道:“你若再不来,我只怕我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我红着脸埋首在他胸前:“秀儿还看着呢,快放我下来。”
他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秀儿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不放,她看就看吧,我抱自己的夫人有何不可。”
被他一路抱到房内,他这才松了手,将我放下后,又扯着我的手笑吟吟地看着我:“看看,这就是我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你可喜欢?”
我极快地扫了一眼房内,简朴干净,又不失温馨心里是极喜这个地方,没有想像中的奢华这让我很为他感到欣喜,也无有深宅大府里那种堆金砌玉的压迫感,更是让我打心眼里对他心生敬意。
他紧张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看我露出赞赏的目光,松了口气:“我还怕你说我待慢了你呢,我这人一向不讲究这些,也不知你喜不喜欢,若你有什么不满意地,以后你吩咐我去弄,只要你不再心心念念地想要离开我就行。”
我从后面忽地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我很喜欢,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无论是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身子轻震将我拉到他胸前柔声道:“这一路,累若你了。”
我摇头:“我还好。”
他抚着我脸边的发丝说:“你比我离开时又瘦了许多,我想从明天开始,我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将你身子养好。”
我被他扶到几案前坐定,他握起我的手定定地望了我许久,我微笑着望向他,他的眉目之间那永抹不去的凝重变成化不开的柔情深意,我伸出手扶过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角,他的发梢,他静静地望着我,柔柔地笑着。
带着几分娇羞靠在他的怀中,梦里多少次期盼的情景如今变成现实,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伤痛在他温暖的怀中,化作丝丝烛光里的轻烟四散开去,他轻轻解开我束发的丝带,缕缕长发散在他手中我眼前,我将他的发与我的发轻轻绾在一起笑望向他:“绾发结同心,白首不离分。”
他将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道:“我以前并不喜读那些玩意,可自从与你结识,竟不自禁翻起诗经,那里面有几句诗词我竟极喜。”
“是什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之子手,与子偕老。”
我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当真不后悔与我一起嘛?”
他看着我:“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后悔与我一起嘛?”
我摇头,他深笑。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背上的伤处,一遍一遍又一遍,我静静地任他轻抚着那个留在我身上他心底的伤,不知与他,是幸还是不幸,但我知,这是我与他都躲也躲不掉的命,既然不能逃避,那不如就坦然接受吧。
我只觉得背上温热身子一紧,他的唇就带着无尽的温暖和炙热印在我身上,晕眩,激荡、渴望让我瞬间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