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她怎么样?”李逸问,语气急切。
是什么让这个沉稳大气的男人懂得了着急,又是什么牵动了他的心。
朗朗江湖侠士,鼎鼎天下盟主。
怎么也深陷红尘网,醉入女子柔媚乡。
樱涉叹气,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她最多可活三年。”
跟樱涉相处这么多天,倒是清楚他的脾气,话直,喜欢挑最不好的说在前头。
“怎么会,以前付爷爷说我们小姐还活个十年八载没问题。”轻浅惊叫道,不敢置信的看着樱涉。
“应该是在一年前,她的心房受过重创,一直没调养好,最近心绪波动又大,心房早已承受不住,调养得好,或可活个两三年,如果再一次情绪波动超过心房承受能力,便只有一年可活。”
“神医,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求你,救她。”轻浅噗通一声跪在樱涉跟前,樱涉吓得退了好大一步。
“你起来。”
“神医救救我家小姐,我们夜府就只有小姐一人了,是奴婢没照顾好小姐,对不起夜府上下,对不起老爷,求神医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家小姐。”轻浅一边哭求,一边磕头,即使是毛绒的地毯,也因为她的大力度,额头有了一片淤青。
樱涉无奈说:“不是我不救,是救不了,你家小姐中的毒,世上根本没有解药。”
轻浅抬起头:“你不是号称能起死回生,怎么连我家小姐也救不了。”
樱涉咂舌:“那是治病,现在是解毒。老朽对毒不精。”
“听说毒夫人韩秋子前辈对毒药颇有研究,不知道她能否解诗雅这毒?”李逸问。
樱涉翘了翘白花花的胡子:“秋子对毒药倒是在行,不过你们就别打她的主意了,她可是会出山的,要不是老朽为了抓一只雪狐遇见了你,老朽现在可是待在长白山上逍遥自在,哪里会遇到这么多麻烦事。”
“你们就别强人所难,为难神医,命再长,糊涂度日、混混终老,倒不如短些,却是活得精彩。”我打断他们的话。
三年……好短。
而我要做的事还有那么多,时间真的不够。
不过我身边还有这么一群真心待我好的朋友,已经够幸福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樱涉看着我,略有深意,似乎有话说。
“神医有何话,不妨直说,他们都不是外人。”
樱涉在我身边坐下,说:“你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近期心绪波动大,心力耗损太过,加之受了寒,隐隐有滑胎之势。”
我瞪大了眼珠看着樱涉,喃喃道:“怀孕?”
樱涉点头,青衣、轻浅目光刷刷的看着我。
不自觉得脸红了。
这消息太过突然,太过意外。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真的有孩子。
以前只是梦想着跟风哥哥有个自己的孩子,然后我们细心教育他。想不到真的有了孩子,这孩子却不是他的。
想起那荒唐的一晚,心绪复杂。
尧泽,如果他知道有了孩子,他会怎么样?
“我劝你不要这个孩子”,樱涉说。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为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这个孩子,樱涉蹦出了这样一句话,让我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你体内的梦蛊是一种流传的毒素,怀上他开始,这个婴儿已经开始吸走你身上的毒,等到分娩,你的毒十之七八已经转嫁到孩子身上……”樱涉说。
我接了他的话:“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会跟我一样,白天黑夜的颠倒,注定活不过三十岁,是吗?”
我期盼的看着樱涉,虽然已猜到事实,但仍然希望他能否定我的猜测。
樱涉点头。
我的孩子,我都还来不及接受你,就得知道,将来如果你生下来,会跟娘亲一样,过不正常的生活。
思绪很乱,这个消息太突然,太震撼,而樱涉的话更是像警钟一样,让我的脑袋轰鸣。
樱涉接着说:“如果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将你体内的毒全部转嫁到孩子身上,到时候再将他打下来,你的毒也就解了。”
“不……不要……”,我激动的拒绝,怎么能这么残忍,就算再不好,他也是我的孩子。
不要他也就算了,怎么能让他来承受我的苦果。
我绝不同意。
“神医,这样真的可以解小姐身上的毒?”轻浅问。
“你敢怀疑老朽的判断?”樱涉翘了翘胡子。
轻浅揶揄道:“这可是毒,不是病。”
樱涉拨了拨胡子,气呼呼的看着轻浅:“小丫头片子,人不大,嘴倒是利,老朽不善于解毒,但没说不善于转嫁毒。”
青衣问:“这样转嫁之后,孩子还能存活吗?”
樱涉看着青衣,摇头说:“几率不大。”
“只有这一种办法可以救她?”李逸问。
樱涉说:“目前来看,只有这一种。而且你们要快点决定,孩子在三个月之内才好实施,超过三个月,大人小孩都有危险。”
“我不同意,这个孩子,我打算生下来。你们都别打他的主意。”我对他们说,手抚上腹部,一点也感觉不出来,但是这里面却孕育了一个孩子。
“小姐,孩子还可以再有,只要你的毒解了,你想要多少孩子,都是可以的。”轻浅说。
“别说了,我不同意。”
“小姐,你想想,你如果不解毒,就只有三年的命,就算生下孩子,你舍得他还那么小就离开他?你不过是舍弃一个孩子,只要解了毒,还是可以再生的,到时候生的孩子更健康。”轻浅打算说服我。
我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我想起了娘亲,同样的情况,当时她也是可以舍弃我,解去她身上的毒。
可是她没有。
她生下了我,明知道我会与常人不同,可她拼着自己的命给了我生命。
我又怎么能这么残忍,杀死自己的孩子。
即使他与别人不同,他也是我的孩子,在我肚子里生存,靠我给他生命的孩子。
忽然,外面传来杳音的声音,她又大又激动的声音说:“王爷,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新郎官吗?”
我嗖的看向门外,视线太远,看不清楚。
心里激动异常。
王爷,会是他吗?
他今晚成婚,又怎么会跑来这里?
轻浅已跑了过去。
片刻后,轻浅同他一起进来,大红的衣衫,银白的发丝被精致的挽起,只余下少部分披散在大红的衣衫上,越发衬得银白色亮眼。
其他人自动退了出去。
我痴痴的望着他,他看着我。
我说:“你怎么来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
他不答反问:“这就是你要和我分开的原因?”
我撇开视线,踌躇着不好开口。
“孩子是皇兄的?”他问。
看来他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
我神色怅然,点头承认。
他面无表情,猜测不出他此刻的心理。往往他这样的表情,是说明,他内心极其复杂。
无边无际的寂静,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吱吱的声响,很清晰。
过了很久,他才闷出了一句话:“终是我对不起你。”
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没有谁对不起谁,要说对不起,也是我负了你。”我带着哭腔说。
“你总是这么偏执,任何事情总按自己想象的决定,从来不问我,是不是在乎你这些,是不是愿意放弃你,是不是放得下你,你从不问就替我决定,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剖开你脑袋,改变一下你的想法。诗儿,你为何总是这么倔强。”他说。
我垂下头听着。
今晚是最后一次了吧。我们这样毫无拘束的相见,明日起,他是别人的夫。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瓜葛。
他一步步走近,带起我一丝恐慌。
他在我一寸许外的地方停下,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问:“你真的舍得我娶别人?”
我真的舍得他娶别人?
不,我舍不得。
那一切都是我强撑的,心里一万个舍不得。
可是必须舍得,我有我的苦衷。
“诗儿,回答我,你真舍得我娶别人为妻,给她梳头画眉,斟茶添菜?”他紧追不放。
我想起有一年,一对新人成婚,你带着我偷溜进别人的新房,躲在床底下,你说要看看人家是怎么成婚的。结果新郎很晚才回来,你等得睡了过去。早上起来,我们看见新郎为新娘画眉添妆,新娘羞涩的依偎在新娘怀里,很幸福的样子,于是你说,长大以后,也要为我画眉。
眼泪汹涌澎湃,夺眶而出。
“你快走吧,还想皇上罚你?”我挤出这句话来。
“告诉我,你舍得下这么多年的感情?只要你说不,我马上回去取消婚礼,就算丢了命,也在所不惜。”他用手抹去我的泪。
这又是何必,风哥哥,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诗儿在乎你的性命重于一切。
“君薇公主更适合你,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他拳头捏得死紧,嘴唇紧抿。
幽深的眼中,那抹光亮让人看不分明。
慢慢站起身,离去,开门前,他说:“好好照顾自己。”
门开半扇,然后合上,一切归于平静,只余下淡淡的杜? 香伴随我留下的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