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洛一刻也不耽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宅院。她摘下头上的纱巾,见苏倩茹正在清算从家中带来的账本临摹本,当即伸手把书抽走了。
苏倩茹见状眉头一皱,不悦道:“不是出去散心了吗,怎么还跟我置气?这账本中记载了夏家没有收回来的钱物,等我一一点算了,再派人去要,怎么算,也有十几万两。”
这区区十几万两,和入太子府成为太子爷的宠妾,说不定哪一日成了太子妃相比,实在是无法比拟。到时候她一开口,几十万两的宅院画舫,都会到手里来。
“娘,你猜我今日出门听到了什么?”夏言洛睁大着眼睛,语气轻快的坐下来,还不忘给自己添上一杯茶,捧在手心里喝了一口。
苏倩茹不明所以,眼眸一转,放下手中的笔,问道:“莫非是夏言羽的消息?她死了么?”
她从青州过来时,一直没再听到夏言羽的消息。柳山也在打听,只是并没有消息。而当初迎亲的队伍,只在城郊就停下来了,只有千宁一人去了夏府,将云挽歌带了出来而已。柳山只当是不会去注意云挽歌,因此也错失了这个消息。
太子爷娶亲这种事情,苏倩茹本就没有在意,她可从未想过太子爷会以这般的速度将夏言羽娶回府里,以为太子爷娶亲,女方不是丞相之女,就是重臣千金,和青州百姓的女儿,搭不上关系。
“她死没死我倒是不知道,但太子爷需要美人相伴,我是知道的。”夏言洛便将今日听到的告诉了苏倩茹。
苏倩茹这才面露喜色,“如此甚好啊,官家小姐就是体弱,哪里比得上我们这样州郡上的女子,那太子妃肯定也是个软弱的角色,不足为惧。只是,太子府如何能进?太子爷可不是好欺瞒的人。”
夏言洛勾唇一笑:“娘,这几****出去,难道没有收获?东街的闲云阁,是素来大臣们喝酒听戏的地方。太子爷在朝为政,定会要和群臣喝酒聊天。我就假意是去听戏的,而后看见太子爷就装作不胜酒力。王爷那般的英伟……自当会带我回府的。”
“可是你的身子已经破了,太子爷岂会心疼你?”苏倩茹想起这事,就隐隐有些后悔。原以为卢浩天日后能出人头地,一举夺得武状元,她的女儿也能风风光光出嫁,哪知没有嫁过去,孩子也流了,这样的身子,总会被人轻贱。
夏言洛咬了咬唇,迟疑道:“太子爷若是喝醉了,应该不会发现,我会准备好血包的。”
“也好……”
云挽歌抬头看见“闲云阁”三个字,还以为是茶楼。但进去后,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才知道,这也是和梨园一样的地方。只不过梨园是戏班子,而这里是请戏班子过来。里头除了唱戏的,还有玩杂耍的,说书的,弹琴的,各式各样的玩法。
千宁易容成一个容貌老实巴交的男子,年约三十几岁,正弓着身子带着云挽歌朝里头最出名的一个越剧戏班子的后台走去。
这越剧戏班子班主是大鸢朝东南方珠江郡人士,早年是唱小生的,是以年纪大了,也斯斯文文的,但眼神凌厉。瞧见千宁过来了,也只是远远地瞟了一眼。但瞥见千宁身后的云挽歌,登时就亮了眼神。
他看惯了戏子的身形体态,当然知道有的人天生就是唱戏的料。而云挽歌身形娇小,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样貌又是不俗,是花旦的好苗子!
不等千宁开口,班主抢先道:“这位兄台,莫非是来学唱戏的?”他口中这么问,眼神却是在打量云挽歌。云挽歌在梨园待过一段时间,也里面的情景也熟悉。这会子再触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那些戏子脸色涂得厚厚的妆容,也让她想起自己起早描眉的情景,不由得感同身受。
“班主说笑了,我今日来是带妹妹过来的。家中贫寒,实在是过活不下去了。你看我妹妹如何?她是有底子的,班主收下她,明日便可登台。只是这卖身契……”千宁说着,伸出了手。
这等事情,每日都有发生。许多达官贵人来此玩乐,那些出身卑贱的戏子当然想攀附高枝,即便是家中还算富余,也要来唱戏,希望能得到哪位达人垂帘,收了她为一房妾室,也可享受富贵。
那越剧班主见云挽歌抬眸看了一眼,韵味立显,当即拍掌道:“好好,不错!陈班头,给他一百两银子,我们签五年!”对于寻常老百姓,一百两银子,够过活好几年了。
正在练枪的陈班头闻言,讶异的跑过来。花旦不必青衣,要的就是年轻貌美,风姿过人。所以班主签卖身契,都是只签两年,若是还能赚钱,便续签。但一般两年后,这些花旦的脸就因日 日涂抹颜料,变得僵硬难看,卸了妆后吓坏客人,反而坏了戏班子的名声。
但这新来的小姑娘,竟然让班主要签五年。陈班头朝云挽歌看过去,也有些吃惊了。云挽歌的气度,却是不凡。只不过骨子里的魅惑不够,还需要调教一番。青衣可惜,花旦不足。但实打实的好苗子。
千宁走之前,让云挽歌莫要担心,他会一直隐藏在暗中保护她。
等千宁走后,那班主道:“我姓贺,名叫贺正,你换我贺大哥便可。你原先都学过什么,能唱一段吗?”
“原先学过‘菩萨蛮’,是青衣……”她学得日子不多,又每每都是站在台上当柱子的,真正唱给旁人听,也不过一两句。
贺正当即笑道:“那便唱两句,让大伙都悄悄,新来的小师妹,唱功如何!”
贺正的戏班子在无量京的名气最大,整个戏班子有一百多个人,除却闲云阁的,在其他茶楼,甚至是宫内,都有他们的人。他一喊出来,就有十几个人跑过来。这些都是还未登台的人,学的是武生和丑角,而几个小女孩,学的是青衣,花旦不多,只有一个。
云挽歌清了清嗓子,开口唱到:“远远小楼过清风,燕过长廊,佳人幽幽梦如空……”
这几句唱得哀怨无比,声音宛若黄鹂,眉宇间的哀愁,看得人心都揪起来。贺正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其余的师姐师兄也点头称赞着。
就在云挽歌松了口气准备停下来时,突然传来有人拍掌的一声。那掌声不是一串串的,而是一下一下,好像要敲打在人心上。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回过头看去,云挽歌也好奇的望过去。
只见一人暗金色的华服,手中拿着一块玉如意把玩,身形高大,气质不俗。样貌也是俊逸无比,嘴唇微微勾起。乌发上的发冠样式复杂,镶嵌的珠子个个都饱满圆润,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而他噙着笑意看向云挽歌的时候,云挽歌的心口砰的一下好似轰炸开来,眼中只看见那人的笑意,旁人的议论声她都听不见了。双颊好像在发烫,可是她的受却抬不起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今日本王倒也见到了一位,妙哉妙哉!贺正,你这青衣不错,过几日本王来,你可要让她来唱‘秋意浓’!”这自称王爷的人,正是八王爷,司尚荣。
贺正自当是认识司尚荣,忙领着众人跪地行礼,得司尚荣应声后,讨好道:“王爷,方才唱戏的是新来的花旦,你看唱得这么好,王爷可有什么赏赐?”
司尚荣讶异的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的云挽歌,乐道:“竟然是花旦,与众不同啊,这等风姿的花旦,虽然是头一次见,却也不错。本王今日出来匆忙,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这玉如意就赏给她吧!这如意上有个孔,是本王做腰坠所用,今日绳子断了,看来是想着法要送出去了!”
他说着笑话,底下的人也跟着笑起来。云挽歌悄悄抬头看着,等贺正催促她谢恩,才慌乱的磕了头。
等她起身时,司尚荣早就离开了。而还带着体温的玉如意被放在了她的手心,好像也身子骨都跟着暖了起来。玉如意么,能否让她事事如意?
今日云挽歌来得晚,只是练了唱腔就回到贺正安排的厢房内休息了。只是今夜,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总有一个人在她耳边念叨,仔细听竟然是司尚荣说的话。云挽歌登时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自己的脸,而后低头看见放在床边的玉如意,脸又红了起来。
也就在云挽歌进了戏班子第二日,夏言洛也跟着进来了。她当然不会唱戏,年纪也不是十岁的样子,不能再学了,是以拿了些钱财,疏通了关系,自己替换了原先大堂内弹奏古琴的书生。为了能出其不意,夏言洛改名为苏万万,还换上了个男装。乍一看过去,跟之前的夏言洛判若两人。就算是仔细看,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