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一场球,让何禾心绪不宁,仿佛耳中进了一只蜜蜂,嗡嗡振着双翼。
曾经有人告诉她,当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时,不妨做一些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她试过在情人节的夜晚一个人去看电影,也试过守着一部收音机聆听午夜的心情故事,还试过在在咖啡厅坐一下午只为看窗外人来人往。
何禾出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所有的人都在观战,仿佛这场球赛是一场全民盛宴,连酒保都不再坚守岗位,呼朋引伴的为老板加油去了。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这才发觉原来今年的冬天这样冷。
出了门,她发现酒吧的位置竟还不算太偏,后门口就有一条马路,算不得繁华,却也临着居民区。
“老板,气枪怎么打?”她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目光盯着墙上花花绿绿的小气球。
一个老汉正闭着眼睛蜷在墙角跟打盹儿,听到声音,他睁开眼,拉了拉棉大衣,起身说道:“一块钱十枪,打不?”
何禾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了一张大钞给他,老汉心中欢喜,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做到一笔生意,立刻高兴道:“你随便打吧!我就不数了!”又蜷着身子回去睡觉了。
何禾端起枪架上的气枪朝着靶子瞄准起来。这种气枪多半是改装过的,哪怕准头再好的人,掌握不了规律也很难击中目标。何禾打了半天,却没击中几只气球,她挫败的放下枪,觉得自己实在是笨透了。
“没子弹了。”她扛着枪去找老头,老头抬眼看看她,伸手拉过一旁的小铁盒,三两下就替她装好了。
所谓孰能生巧,又装了两次子弹,何禾总算摸出点门道来了,气球的炸裂声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
这样寒冬腊月又夜深露重的,一个女人独自在街头猛打气枪,这总算是从来没做过的事了吧?可随着气球一颗颗的消失,她非但没能冷静下来,反而越发难受了。胸口又胀又闷,不知道该如何纾解。
这么久没音讯,他是输了吧?
何禾眼前模糊起来,端着枪托一统乱射,墙上最后一颗气球消失时,子弹也刚好用完了。
她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放下枪,一转身,却愣住了。
“楚律!你怎么在这里?”何禾惊讶道。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楚律,也不知道他站在自己身后有多久了,想到自己怪异的举动被熟人看到,顿时有些脸红起来。
楚律笑了笑,看一眼她身后正在收摊的老汉,“你怎么在这呢?大晚上的……练枪法?”看到她脸上的窘迫,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你有心事?”他试探的问道。
何禾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表情很是尴尬,“没……”刚说了一个字,突然感到脸上一热,她心中一惊,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
楚律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意识到她的抵触,心头有一丝淡淡的苦涩。“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他问道。
何禾伸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脸上冰冰凉凉的,竟然有泪。“没有,可能是风吹的吧,没谁欺负我。”她迅速抹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你喝酒了啊?酒驾会被查的哦!”刚才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酒精味儿,心里微微有些讶异,她记得楚律是不大沾酒的,何况今天还开着车。
她扫了一眼他身后的汽车,这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
副驾驶的窗半开着,里面坐着一个女孩,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长得十分好看。
见她看过来,那女孩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朝她点头打招呼。下一秒,却不小心瞥到楚律皱眉不悦的表情,她笑容一滞,悻悻的收回了目光,委屈的撇撇嘴,伸手把车窗关了起来。
探究的视线被挡在了窗外,何禾心中惊疑,不待询问,就听楚律问道:“冯景年呢?你们吵架了?他让你一个人在街上挨冻?”他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却明显带着一丝冷意。
“没,我没和他一起。”她潜意识里不想让他知道他们的事情,于是说道:“你要走了吧?我……一个人走走,你不用管我。”末了,又加上一句:“真的,你快回去吧,今天挺冷的。”
楚律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何禾只好伸出一只手,轻轻晃了晃:“那个……我先走了,拜!”然而,步子还没有迈出去,手臂就被他拽住。
“我送你回去!”楚律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汽车走。
“真的不用了!楚律,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了。”何禾挣扎着,却还是被他拉到了汽车旁。
门车被倏然拉开,坐在副驾驶的女孩子被吓了一跳,表情愣愣的看着他们。
楚律看着她,吐出两个字:“下车!”毫无温度的声音。
那女孩看看他,又看了一眼何禾,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委委屈屈的下了车。
何禾被楚律半拖半拉的塞进了汽车,透过车窗,她看到那女孩抱着皮包孤零零的站在马路边,一时好奇,她问道:“她是谁?”话一出口又后悔起来。
她问这么多做什么?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从来不问这些,怎么现在反而管起闲事来了?
楚律看她一眼,沉默许久,却答非所问道:“你在意吗?”这一句的音量压得很低,听上去竟像是在呢喃。
何禾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脚边遗落的钥匙扣上。“我在不在意已经不重要了,你心里明白就好。”粉嫩的娃娃熊,这是女孩子特有的饰品。
刚才那个女孩,是他的情人吧?她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爱慕与期待,那样的她与当初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她怎会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何禾不明白楚律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即使他选择辜负了自己,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对他失望过。她所珍惜的,并不仅仅是爱情,他还是她的亲人、兄长,她能够忍受他不爱自己,却无法忍受他这样……这样的作践自己。
时值今日,她不得不承认,楚律,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楚律了。时间能够治愈一切,也能够改变一切,恐怕没有什么比物是人非更让人感伤的了。
“禾禾!”她脸上浓浓的失望刺痛了他,楚律突然激动起来,一脚踩住刹车,脱口而出道:“禾禾,如果我说,我、我、我后悔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何禾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她从未见过楚律如此模样,眼中的压抑让她有些害怕。
“禾禾,你离开冯景年吧?好不好?你回到我身边,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楚律抓住她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何禾彻底冷下脸来:“楚律,你喝醉了!”
他当她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何禾使劲掰开他的手,说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有回头路了。楚律,我已经不怨恨你了,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现在,也很好。所以你用不着这样。”她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劝道:“你不要再伤害爱你的人了,那样子……很不好。”她还是说不出指责他的话,但她知道他对那女孩不是真心的,否则断然不会那样无情的对待她。
“可是我爱的是你!我爱的明明是你!”楚律趴在方向盘上,狠狠捶着汽车喇叭。“为什么?为什么!”一步一步,他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到了别人的怀里。曾今以为自己希望她得到幸福,可真的有一天看到她成为别人的女人,心里却充斥着悔恨与嫉妒。
他不爱景瑶,一点都不,看到她,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冯景年。他终于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忍受,她爱上了别人。
他为那女孩一掷千金,只因为她与她神似,但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她只是装的,她的清纯、乖巧都是伪装的……装的再像,终究不是她。
何禾无言以对,仰头靠着椅背流下泪来。当她最需要这句话时,他没有说,如今说出来,却早已失去了意义。
“楚律,别这样。”她哑着嗓子,说道:“我现在很好,你也会好的。”
楚律自嘲的笑了笑,问道:“冯景年,他对你好吗?你们真的没有吵架?”
“嗯,他对我很好。”何禾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晚上,他为了要给我出气,和酒吧老板娘赌球——赌注,很大。那个女人,她很优秀,站在他身边丝毫都不显得弱势。”她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他们有着相近的气场,都是那种丢在人群中也能被第一时间发现的人。所以……我有点儿嫉妒,也有点儿自卑……这和他没有关系,是我不够好。楚律,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为什么我一点儿自信都没有呢?”
热空调呼呼的吹着,汽车里暗香浮动,她闻出来,那是******的味道。每到花期,他们家乡的山丘上,漫山遍野的都是这种白色的小花。离开家乡后,她就越发偏爱这味芳香,无论是洗漱,还是泡茶,始终都执着于这款味道。
楚律看着她落寞的侧脸,多想伸手去摸一摸,甚至把她楼到怀里,可是,他已经不能够了。“不,禾禾。你很好!真的很好!你配得上任何人!”
“谢谢。”何禾笑了起来,视线落在车前方,“所以,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该丢下他一个人走的。哪怕他输了,总也能想到其他办法去解决,我应该对他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她转脸看着他,问道:“你说是不是?”车灯的照耀下,她眼中眸光溢彩,仿佛比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还要耀眼几分。
楚律呆呆凝视着她,心里的感觉无法用语言表述。她成熟了,也勇敢了,有想要争取的东西并愿意为之努力。可这一切,却与自己无关了。
沉默间,汽车触不及防的震动起来,有人在车尾狠狠踹了一脚。楚律和何禾都吓了一跳,“你别动,我去看看!”楚律说了一句,就要推门下车,脚还没踏到地上,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拉开车门,把他整个人拽了下去。
“冯景年!”看到来人,何禾惊呼了一声,立刻从另外一边下了车。
冯景年脸色阴冷,把楚律拽下车后,一句话没说,照着他下巴就是狠狠一拳。
楚律没做防备,一拳被打倒在地,“冯景年,你想干什么?”
冯景年冷哼了一声,一边脱外套,一边咬牙道:“干什么?我还要问你想干什么呢!”他打完比赛发现不见了何禾,急急忙忙下楼去找,却怎么都不见她的踪影。好不容易在一个路人那里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却被告知她被一个男人强行带走了。
他顿时慌了手脚。大晚上的,她一个弱质女子万一遇上坏人……他简直不敢往下想。没头没脑的寻了一路,当看到一辆汽车停在马路边上,顿时心生可疑,再一看车牌……
狗X的!他要干什么!
顷刻间,怒意、醋意,统统涌上了心头。
何禾小跑着从车头绕了过来,冷不防的被一件外套兜住了脑袋,她边扯衣服边喊道:“冯景年!你别乱来!”可话还没完,那边已经打上了。
楚律连续被击中两拳,后面便有了防备。他爬起身,手指摸了下嘴角的伤:“怎么?今天想找打架?”
冯景年慢条斯理的挽着袖子,目光狠戾的扫着他,“错了,不是今天,我早就想揍你丫的!”
楚律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水,说道:“真巧!我也是!”随后,也脱下外套,朝着何禾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