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转过身,抚摸着椅背,嘴角扯起一抹哂笑看向柳晏:“先生以为如何?”
柳晏思忖着分析道:“看来如我们所料,这秦可卿身份果然暗藏隐情。她既是隐太子之女,又嫁与贾家,皇上此举,便可理解了。只是这毕竟是隐秘,皇上要办贾家不会以此为理由。”
水溶缓缓地坐了下来,细长莹白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书案,柳晏道:“宁府也实在龌龊,难怪湘莲曾说宁府只有那俩石狮子是干净的,想不到贾珍竟然对自己的儿媳作出此事等来。秦可卿的死因,现在想来,家丑不可外扬,只怕会!而且,隐太子之女的身份一旦败露,贾家为自保定会清除这个障碍,由此可见,那秦邦业之死也大有可疑,蔫知不是贾府所为!”
水溶脸色越发严峻,柳晏继续道:“秦可卿的身份,想必贾府上层一直知晓,既然不顾她的身份而与之结亲,但为何会突然下手,一定是查觉到了什么!”说着看了看水溶。
水溶眸子一亮,笑不丝地道:“本王曾告诉过先生,父皇一直暗中命人查探此事!”
柳晏点头:“殿下无意中听到了皇上的谈话,蔫知宫内不会有第二人听到此事!”说着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看水溶。
“先生是说?”水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身子猛地前倾:“是她!”柳如晏捋着须冉,点点头:“看来殿下已经猜出来了!”
外面的雨声潇潇,越发显得柳晏的声音宁和中透着冷峻:“如此一想,皇上的心思,殿下也该知晓一二了罢!”水溶却不屑地道:“皇上的心思,本王没兴趣!”
见柳晏不语,水溶哼了一声:“父皇的手段心机,又有哪个能猜得到呢?他老人家!”
柳如晏看了一下水溶道:“皇上也是人,他首先是君,但还是位父亲,兄弟。高处不胜寒,其实私下里他也和普通人无异,会渴望亲情,手足情,或者!”
微一沉吟终于将下面的话说了出来:“皇上是为当年事内疚,既往不咎。想补偿隐太子的子嗣,故才会命人暗中调查,如果知晓了贾府之事,隐太子之女果真如我们所猜是为贾府所害,皇上对贾府之事拖延便在情理之中了。如果仅仅是藏匿,臣想皇上不会如此动怒!”
未等柳晏说完,水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先生,难道你不觉得,这些话,对于父皇来讲,太遥远了吗?情,身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他还配谈这个字吗?”水溶脸上浮起一丝哂笑,眸底闪过一丝痛楚和恨意。
柳如晏见水溶神色冷沉阴郁,心中不觉一叹,皇上,如果你听到你最欣赏的儿子对你是如此评判,你会做何想呢?!
见水溶状甚冷淡,面露微戚,柳晏喟叹道:“看来,当年淑妃娘娘的事,殿下还在对皇上耿耿于怀,一直不曾释怀吗?”
水溶眉间褶皱复加深了,黑瞳骤然缩紧,嘴蓦地一绷,看上去脸部棱角有些僵硬起来,一字一句地道:“难道,先生以为,一个亲手逼死自己爱妃的人,一个亲手令自己的儿子失去亲生母亲的父亲,本王该原谅他?”墨眸冷冷,表情说不出地寒冽。
柳晏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这对父子的心结,何时才能解开呢?微一沉吟开口道:“殿下,当时皇上也是万般无奈才!”
水溶长眸一狠:“若不是他当年定要去北方巡视,而偏偏又微服,哪里就会被诺利的人困在小小的一个州郡,敌军当前,先处决了自己的女人?”
柳晏叹息一声,半晌缓缓地道:“殿下应该听过霸王别姬的戏文罢?”水溶神色一凛,脸上浮起一丝痛苦和无奈,柳晏趁机道:“皇上心中,也是不好受的,这些年,殿下难道没有察觉出来吗?”
想到父皇对着母妃的画像痛悔的情形,水溶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半晌往后一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状似疲惫地道:“先生,本王有些累了,想单独待一会儿!”
柳晏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秋雨淅淅沥沥,越见清寒,遂道:“也好,到用晚膳的时候了,殿下?”水溶一摆手:“不必了!本王还不饿,回头再说罢!”
柳晏微一沉吟:“一会儿命人给王爷再送壶热茶和点心来罢?”水溶点点头,柳晏拿起一柄油纸伞,撑着去了。看着柳晏的背影,水溶若有所思,终于靠在椅背上,阖上墨眸,掩住了一切情绪。
秋雨连绵,晓风来急,更兼夜色迷离,整个王府,映着晃晃的灯光,影影绰绰地陷入一片朦朦胧胧之中。黛玉撑着一把绿色的油伞,沿着湿润的甬路,迤逦往书房而来。
她没想到水溶会给她这样一个惊喜,自己与紫鹃主仆重聚,那份相逢的喜悦冲淡了对水溶的不快,亦暂时冲淡了探视的郁闷不舒。
远远地,书房内传出一阵琴声,在秋天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地清越,黛玉步子一缓,水溶也会弹琴?
随即有些自嘲地挑起一抹弯弯的弧度,自己太小瞧人了罢,水溶身为皇室中人,想必自小也是受过严格的教导,于是反不急了,静静地在廊下听着。
在黛玉听来,琴声清越,却难掩一份浮躁,听得出抚琴人心中抑郁不舒,似有不甘,而又饱含着一丝说不出的痛楚,那一丝低颓的情绪自始至终随着琴声起伏徘徊。
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在水中随波逐流,偏偏又无法靠岸。随着琴声渐渐转为高亢,隐含的那份不耐似乎越加明显,而抚琴人似乎完全被这种情绪控制,偏离了整首曲子的本意,情绪怨怒如波涛狂卷,眼看就要绝堤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