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然垂落,映着天边的玫红,窗下,黛玉身着一件淡绿色纱裙,身姿曼妙,正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秀眉微蹙,一双如水的眸中溢出淡淡的忧伤,眸底,却闪过一丝坚毅。
紫雪二人知道黛玉的习惯,抚琴时是任何人不得打扰她的,此时只得静静地候着。须臾琴声止,紫鹃捧过一盏茶,亲见黛玉慢慢地饮了有半盏,方轻声道:“姑娘,宝玉的东西全收拾出来了,你还需要过目一下吗?”
黛玉水眸微微一闪,立起身来到外间,见桌上五彩斑斓,全是自小到大,宝玉送给自己的玩意。
不觉轻轻地坐下来,水眸轻扫了一眼,顺手执起一只小巧的根雕,这是宝玉出外时在街市上特意寻了来的,古朴精致,雅而不俗。
想起当初送给自己时一脸的得意,自己初见时的那份欣喜,黛玉不觉叹了口气,放下,复随手拿起另一件。
这些东西,承载着自己与宝玉这些年的快乐与温馨,此刻,一件件,一桩桩,连同那些记忆的片断一起涌入脑海,那些情景历历在目,或许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罢?
黛玉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物什,一时间触景生情,思绪游离翩飞,不觉泪落了下来。
紫雪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姑娘又触物伤情了,可又不知如何劝起。半晌,紫鹃方搭讪着道:“姑娘,还要看吗,要不要包起来?”
黛玉回过神来,拭了拭泪,看了紫鹃一眼,淡然道:“包起来罢,寻个时机给老太太送过去!”
黛玉立起身,缓缓地来至窗前,望着南墙下那几杆翠竹出神,夕阳下的余晖,将那几杆翠竹染成了淡淡的桔红,看上去别有一番趣味。
望着天边绚丽无比的彩霞,默默无语,心思游离,父亲慈爱的面容似乎在看着自己,想到父亲临终时那一双眸子中的关切和不舍,莫名地一阵酸楚。
这时紫鹃复捧来一杯热茶,望着那个婷婷袅袅的身影轻声道:“姑娘,喝点热茶罢!”
黛玉嗯了一声,悄然拭掉腮边的泪珠,并不回头,沉吟半晌幽幽道:“过几天,你们俩随我去散花寺罢!该准备的也得提前准备了!”
几日后,紫雪二人收拾整理着要捎带的一应用物,什么该带走,什么该留下,二人各自归整后交由黛玉过目,主仆三人忙忙碌碌。几日来,并无一个人来探视问候,紫雪二人私下里嘀咕议论,黛玉却明了此举应是贾母的吩咐,不教人来打扰自己。正中自己下怀,临行前,她不想过多地引人注意。
悄悄地离去,正是她想要的!
黛玉坐着品茶,静静地想着心事,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人非草木,待了几年的地儿,这里有太多美好的记忆,但自己此时必须得舍。
人生自古伤离别,但如今自己必须要走,或许人这一辈子,总要有那么几次必须狠下心肠面对的事情。就如当初离开姑苏一样,想不到,此刻,仍需经历一次这样的离别!
见紫鹃拿着两本书走了来,脸上尽是诧异之色:“姑娘,这是什么书呢,我竟没见过,一本上尽是些符号,稀奇古怪的,这一本,更有意思,什么曲里拐弯的,象一道道符一样!”
黛玉忙闪目一看静静一笑:“这本是琴谱,那一本是外国的文字,这几年我一直没大细看过,难怪你不知道!”
雪雁听了笑道:“紫鹃姐姐少见多怪的,这下知道了罢!”
紫鹃故意白了雪雁一眼夸张地道:“姑娘的东西自来是我收着,可这两本确实是没怎么见过!你这小蹄子知道却不告诉我,我现在又长见识了!”一面好奇地翻看着两本书。
雪雁撇撇嘴打趣道:“别看了,快收起来罢,再看你也不懂的!”
紫鹃一挑眉不屑地道:“你自小跟着姑娘的,难道你懂?”
雪雁笑道:“我也不认识,别说是你了,连宝玉都不识这琴谱呢!”话出口方觉有些失言,不由悄然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面色如常,方暗暗地松了口气。
紫鹃暗暗地瞅了她一眼:“园子里懂琴的了了无几,有几个能象姑娘这般琴棋书画都会的!”
雪雁眨眨眼笑道:“我虽不懂,但明白那是什么,起码比你要强罢!”紫鹃撇撇嘴:“不过略知道皮毛而已!”
见两个人斗嘴,黛玉好笑道:“雪雁是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你们俩是半斤八两,差不多!”见黛玉粉面浮起笑容,紫雪二人方会意一笑。
黛玉水眸看向自己的瑶琴,这张琴,是展无尘特为自己而制,因身量小,故此琴比别的琴尺寸要小一些。水眸幽幽,一声轻叹,自己已经有七年没有见过师傅了,不知师傅他老人家现在何方?
几日后,荣国府后角门,一辆青绸布的马车悄然驶了出来,缓缓地拐上大街。车帘被一只晶莹如玉的纤指掀了开,最后一眼望了望,黛玉放下了车帘,这一走,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罢?
绕过了闹市,马车转向城北驶去,大观园,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望着外面的景致,黛玉默然不语,心中涌起难言的况味,不觉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去说不出的苦涩。雪雁轻声道:“姑娘,我们这一去,只是没联系上林琼,镖局里的小李说他前两天才保镖去了平安州,只怕还得等些日子才能回来呢。我便让那小厮留了个口信给镖局的人!”
黛玉微微点点头,欣慰地道:“也好,让他知道我们的所在便可!”说着想起什么似地闪了闪水眸问道:“对了,你没乱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