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黛玉刚一离去,水溶便蓦地睁开了紧阖的眸子,灯光的映照下,一双黑瞳波光潋滟,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靥,低头看着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那上面仍似有似无地萦绕着一丝幽香,是黛玉留下的气息,黑眸中流泻出丝丝温情。
躺在床上,黛玉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抱着锦被,一闭眼便便觉着自己仿佛被水溶抱在怀里,那温暖而踏实的感觉令她惶恐不已。
方才水溶的那两句深情款款的话语,清晰而深刻,一遍又一遍地响在耳畔,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到水溶的倾心!
两情相悦,相携相守,试问天下又有几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由人推之于已,复想到自己的情形,反反复复咀嚼着紫鹃的那句话,不觉洒落一行清泪,泪滴枕畔,不知,这世间,会不会有一个如父亲般的男子,亦能象对母亲一般,将自己捧在手心里全心呵护?
如此柔肠百转,愁思牵绊,直到三更方才睡下。
韩国公府,同样平静的春夜下,亦是暗流汹涌,韩琦一脸阴沉地坐在厅堂,茶水已经喝了一杯又一杯。夜风穿堂,拂动厅内的帏幔,明晃晃地灯烛亦随之摇曳,韩琦唤进一个丫鬟:“去将杨嬷嬷唤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位四十有余的中年妇人来到厅堂,着一件蜜和色的衫子,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双丹凤三眼角,薄薄的唇,看去带着几丝苛刻。
韩琦摒退了众人,脸色一沉:“杨嬷嬷,你是锦瑟的奶娘,是最疼她的了,她是你奶大的,如今就要出阁了,你自然要随了过去。所以,锦瑟的一切拜托你了,她的情形你比我还清楚,所以,嬷嬷还要多操心为是!”再怎么着,自己的妹妹嫁过去也不过是个侧妃,何况那北静王并不同意,韩琦心里也一直不放心,可拗不过锦瑟的倔脾气。
杨嬷嬷眼神一闪:“国公爷放心,姑娘是老奴看大的,老奴自会尽心尽力护得姑娘周全,不会让任何人看姑娘的笑话!”韩琦脸色严峻,满意地微微颔首。
锦瑟的寝室内,雪薇正侍候着刚沐浴后的锦瑟卸去簪环首饰,梳理着锦瑟长长的秀发,灯光下肤色莹白如雪,笑靥如花,看着菱花镜中那张无邪的笑容,雪薇打趣道:“姑娘,这可是你在韩府最后一晚了,明儿,可就是北静王府的人了,以后奴婢们就得改口了呢!”
锦瑟的脸蛋一红,扭过头向着雪薇娇嗔着:“雪薇你又笑话我!”扑闪着一双美眸,眼波流转,泄露了内心的娇羞。
这时,杨嬷嬷轻声走了进来,雪薇忙道:“嬷嬷,这么晚了你老人家还过来呢,姑娘这里有我们侍候就是了,你老人家还是早点歇着罢!”
锦瑟甜甜地唤了一声:“奶娘!”杨嬷嬷向雪薇点头示意,雪薇性子乖觉,惯会察颜观色,见状悄然退下,并轻轻带上了房门。屋里只剩下主仆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寂静下来,杨嬷嬷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姑娘,明儿你要出阁了,终于得偿所愿了!”
锦瑟笑了笑,一脸的幸福模样,杨嬷嬷笑容微敛:“老奴可有几句话要叮嘱!”锦瑟笑容一怔,随即乖乖地点点头。
春风烂漫,良辰美景,落缨缤纷之际,北静王大婚之时。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整个王府沉浸在欢乐喜庆的气氛之中,礼仪繁琐又隆重,恭喜声,道贺声此起彼伏。身为新郎的水溶,俊美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气,一张俊颜紧绷着,只是随着程序按部就班,拜堂,成亲。
一应仪式完后,新娘被送进了新房。新郎的脸色越加沉郁,满堂吃喜酒的宾客们,笑语喧哗,却谁也不敢和新郎官的水溶搭讪。水澈和柳晏陪着笑在各席间穿梭着,招待着诸位宾客亲朋。
水溶一转身出了厅堂来到花园里,对着天上的那轮皓月,长出了一口气,月亮的清辉洒落到他俊美的脸上,一双长眸深邃幽黑,眉间微微的褶痕,显示着此刻心情的不耐。
厅内的热闹,正反衬出这时的静谧,微风过处,花影树影零乱参差。一双黑眸,却不自觉地遥望着清苑方向,不知此时,她在做什么?
清苑内,灯光幢幢,花香弥漫,月色浮起,映着花花草草朦胧如幻。黛玉本想安心地待着,说心里话,这样的场面,让她有些抵触,不自觉地产生一些不愉快的联想。但水灵禁不住前面的热闹,拉着她前去观看。
方才,远远地隔着兴奋的人群,看到身为新郎的水溶一身红色的喜袍,俊气的脸上冷峻无情,脸上全无喜气,倒是有着浓浓的不烦与冷漠。这样的水溶令她嗟叹不已,终是不忍再看,遂一个人回了清苑。
此时,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今日,是水溶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却不是他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这令她想起了宝玉,不知当日,宝玉与宝钗成亲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呢?
也如同水溶这般的不甘和愤忿吗?然,即使如此,又能如何,这,便是命罢!叹了口气,月光透过树缝,细细碎碎地洒落在她的脸上,那张绝丽的容颜上,亦是盛满了忧戚和感伤。
紫鹃走近前来,为她披了件衫子,轻声道:“姑娘,回屋去罢!”黛玉摇摇头:“今晚月色很好,陪我出去走走罢!”紫鹃应着,扶着黛玉出了清苑,在月色下慢慢行来。
听着前面人语喧闹之声此起彼伏,黛玉轻声叹道:“人生总是难得如愿,即使身为王侯,那又如何,生而有烦恼,一生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