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芙特星
午夜
‘吱呀’一声,卡迪斯布省国家监狱高耸的围墙下一扇小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个矮小的黑影警惕地探出半个脑袋四下张望。
“基奇……”一直蛰伏在暗处的一个黑衣男人,压低了声音呼唤他。
“……来了……”矮个子闷闷地回了一声。猫着腰飞快地蹿到他身边。“索朗,就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索朗伸手指了指身后。“安托尼……”
“半马人?”基奇意外地目光好奇地瞄了安托尼亚斯好几下。
虽然从安托尼亚斯出现在洛肯的病房里并以真实的面目示人后,半马族生活在华尔芙特星上的事情不再是什么秘密。可是亲眼看到的人并不多。
“果然跟图上画的一样……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基奇情不自禁地咕嘟了一声,回神过来连忙道歉。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安托尼亚斯面无表情地说。
“打听到了么?”索朗抓着他的胳膊焦虑地问。
“虽然我没亲眼看见,不过那个家伙应该不会骗我……琳肯公主的确是被关押在这里面……”
“你能够想办法和公主见个面么?”
基奇为难地皱着眉。“这……我只是个打杂的……”
“需要多少钱我出……只要你能够打通关系和公主见上一面,把我的话转告给她……”
“……我知道,索朗,要是能够帮得上你,我绝对不会推辞。但是公主那里的守卫真的太严了。全部都是比奥尼国王的亲卫,他们蛮横得不行,连监狱长都怕他们……我怕用钱也买不通啊……”
“那米赫斯呢?他在不在这里?”安托尼亚斯突然问。
基奇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说……”
“怎么会?”
“这也说得通,比奥尼忌殚指挥官的法力,自然不会将公主和他关押在一处。”索朗思忖了一下了然地说。
“你知道米赫斯在哪?”
索朗点头。“打听到一些。”
“要不我们先想办法去救米赫斯?有了他的法术,想救公主也容易些……”
“我是有这打算……不过之前……可是现在总算知道公主的下落了……基奇,这袋钱你先拿去用,不够我下次再给……如果能够接近公主,告诉她,抵抗组织已经成立,我们等她出来领导……”
“好的,我尽量试试,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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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肯透过牢房高高的窗仰望天空,正午时分深蓝到炫目的天幕好像一大整块初生的蓝色水晶,清澈透明,令人不能逼视。
真像嫂嫂的眼睛啊……没来由的,心里突然涌起这样的感叹,神色也寥落了起来。琳肯感到遗憾,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没有和爱西好好相处过。
这里的牢房从来都照不到阳光,阴暗、潮湿,石砖堆砌起来的墙上铺落青苔。温度很低,她裹紧了外袍还觉得冷。
“就是这里……”伴着一连串细碎嘈杂的脚步声,门外响起一个老妇人嘶哑难听的说话,随即是‘叮叮当当’钥匙碰撞的声音。
‘咔哒’,门开了。
“搬进来吧。”老妇人有些困难地将臃肿肥大的身躯挤过牢门,狭小的牢房因她的进入立刻变得无比拥挤。
原本琳肯是没有女性牢役的。打杂的都是一些肮脏下流的男人,只会用两只****猥獬的眼睛在她身上转来转去,从来不认真收拾。
这个妇人的到来是在那个自称迪斯巴的男人来过之后。琳肯一直猜不透他为何如此好心。那是个她怎么也看不透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耐人寻味的讥讽与冷漠,散漫的姿态里暗藏着不可捉摸的危险,随时可以将一个人从永生转为毁灭。他的嘴唇动一动,就是一个肮脏与龌龊的骗局……
老妇人身后的小个子跟班利索地将一床看起来崭新且柔软的被褥铺在单薄的石床上,并在上面整齐地摆上三件干净的袍子。琳肯不无困惑的注视着他的动作,他是她见过做事最认真的杂役,虽然是个生面孔。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极为细致,甚至还带着些许恭敬!——恭敬?!琳肯被这词吓了一跳。她愈发锐利的关注他,接着就看见,他在冲她挤眼!好像眼睛进了沙子那样,快速而清楚地挤了两下。
“我有些头痛,能不能给我一点药?”她面无表情的对老妇人说,不露痕迹地顺利让后者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不论那个小个子是什么人,琳肯都想给他争取一些间隙,她并不认为他来到这里只是纯粹为了冲她眨眼睛。
“我去问问。”老妇人的声音死气沉沉,枯燥的皮肤松弛地叠荡垂在下颌,像一团腐肉,眼睛仿佛一对空心的玻璃珠,死人一般布满丝丝浑浊。
琳肯对她不敢大意,这个妇人给她的感觉就如同一条老奸巨滑的毒蛇!倾耳听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确认门外没有一个人后,琳肯几乎是飞奔到床沿,探手往床下摸索。就在她开口向老妇人索药的那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清楚地瞥见小个子从嘴里飞快地吐出一样东西。
“听说你病了……”当迪斯巴来到牢房时,琳肯还没有从激动的心情中完全冷静下来。虽然字条上的字丑陋歪曲,并且拼写严重错误,不过琳肯还是凭着她的聪慧读出了小个子想要告诉给她的消息。她是个坚强的女人,身陷囹圄并不能使她灰心,不过这个消息无疑还是令人振奋。
“谢谢关心。”她挺直了腰,面无表情。
“这是头痛的药。”迪斯巴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嘴角,将一个小瓷瓶放到石桌上。“不过我想你并不是真的需要它……”
“……”琳肯不答,一双黑白分明又分外冷淡的眼看着他。
迪斯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脸上流溢出凉薄的温情,身上所有的奸邪狡诈刹那间灰飞烟灭,他好言地道:“公主,别想太多,请安安静静地在这儿住着吧,就当是休假……虽然条件简陋了点,不过,只要你开口,我会尽量提供给你……”
他突然放软的声音让琳肯困惑了一会儿。
“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可笑么……对一个正在坐牢的人说,把失去自由当做休假?”琳肯黑玉样的眸子透着怒意。“如果你在讽刺我,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如果你是在宽慰我——那我不得不说你很不会说话。”
迪斯巴有一瞬间的尴尬。
他冷笑了一下,脸色暗沉下来。“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识时务。别想轻举妄动……否则只会对自己不利。”
“……还会有什么更不利于我的事情?死亡?那很可怕么?”琳肯扬头冷笑。美丽的姿势就像玫瑰一样高傲。
迪斯巴避开她不驯的眼神,淡淡地道:“公主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了外面那些……一心想将他们的首领救出去的人想吧,对了,还有您最心爱的侄女。”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现在他将基奇的人头提到琳肯面前,她是不是还能够保持倔强不屈的姿态。
琳肯垂下眼睑,一会,冷道:“他们都是华尔芙特的勇士,为了正义和尊严奋斗,即使牺牲也是其所。我不会落泪。哪怕是……雪儿,做为王族,她也有应负的职责……”
“公主啊……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他苦笑,阴蓝的瞳孔闪着对一切文明事物的疯狂嘲讽。“你知道在你下野后有多少旧臣争先恐后地匍匐到比奥尼脚下?你可曾看到那些衣冠楚楚,满口仁义的议员们,在转个身后卑劣无耻的模样?如果你还对华尔芙特存有希望,那你只会愈发失望。你的人民早已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他们正在外面为战争结束欢呼,为新国王登位庆祝,没有人记得你……放弃吧,公主,这样你会过得轻松些……”
“……人民或许会被欺骗一时,可决不会被永远欺骗。他们是有正义感的,他们分得清是非,华尔芙特不会堕落——”琳肯的声音很镇定,带着偎近肌肤就足以冻伤人的温度。“比奥尼的统治不会长久,总有一天,当初受他蒙蔽的人会亲自起来推翻他。”
“那我们就看看吧……”他收回笑,习惯地耸了耸肩膀,淡然走出牢房。
阴幽的暗潮随着日落西方由四面八方袭击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