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到那些鞑子纵马飞奔而来,李啸感觉自已全身的热血,仿佛刷地一下,立刻被熊熊点燃。
随着几名鞑子迅速驰近,李啸看清楚了,其实,只有三名鞑子在骑马,另外一匹高头大马的马鞍上,却是斜斜地绑了一名手脚捆住的女子!这匹驮负着捆绑女子的骏马,被前面领头的一名鞑子牵着缰绳跑动。
“好家伙,原来只有三个鞑子,真是天助我等!这下,咱们正好一个对付一个!”李啸身边,传来肖大全乐观的声音。
肖大全与肖二,均未注意到,此时的李啸,却是一脸凝然之色。
他在心下暗叹,这个肖大全,实在太过想当然了。
只有李啸知道,骑马奔来的三个鞑子,最前面领头并牵着那匹绑着女子马匹行进的,是一名后金的白摆牙喇,后面两名是步甲兵。
相比只知道打猎为生的肖大全与肖二,来自后世却读过明史的李啸,对后金军队的了解,相对还要更多一些。
他知道,在后金的军队中,军中士兵主要分为三个等级,守兵、步甲、马甲。普通的满州男性,从十岁开始,每三年参加一次考试,达标便为守兵,接着是步甲,再后为马甲。马甲上为拨什库,以马甲内的优胜者选任,汉人称其为领催。另有更精锐之士,则被选为白摆牙兵,俗称白甲兵,后来演变成后世满清的护军营军士,在八旗之中,乃是数量稀少却最为精锐能战的军士。要知道鞑酋皇太极的亲随白摆牙喇,也不过二百余名。
最前面的那名白摆牙喇兵,身穿如银般闪亮的涂白漆亮甲,头戴黑色暗盔,盔上高高红缨,背上有火炎边旗一杆。
而在后面骑马跟随的两名步甲兵,两人皆身穿打着大大的铜泡柳钉的蓝色棉甲,头戴普通无缨铁盔。
李啸没时间跟乐观的肖大全解释后金军制,况且真要说了,只会让肖大全与肖二压力倍增信心受挫。此时,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暗暗揪紧。
以已方这三个人,凭着每人一把猎弓,一把生铁腰刀,想对付一名白摆牙喇和二名步甲,这胜率,何其微小。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大全叔,肖二,听我号令,一齐集中射击前面那个穿白甲的!”李啸大声喝令。
“好!”
咯咯的一阵轻响,三人的弓弦皆已满张,冰冷的生铁箭头,直指越奔越近的那名领头的白摆牙喇,每个人都能听清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紧张地吞咽唾沫声。
李啸不知道,正领着这支小队伍,在最前头打马飞奔的那名白摆牙喇,名叫扎素,其实是一名颇受皇太极信赖的亲随卫士。
扎素此人,作战勇猛,武艺高强,更兼对皇太极忠心耿耿,故颇受皇太极赏识。正因对其信赖有加,皇太极才存了个刻意提拔他的心思。在这次进攻辽南明军夺取金州的战役中,皇太极安排其到正蓝旗中当一名分得拔什库,以期其能立下战功,回来之后,好凭军功提拔。
扎素在这次战役中,果然不负皇太极所望。向辽南进军的大小战斗,皆亲率其部冲阵在前,虎刀所过之处,明军望风而溃。后来,在攻克旅顺的战斗中,更是身先士卒,亲冒矢石,登上了旅顺城头,为后金军最终攻克旅顺,立下了赫赫战功。
此时正纵马飞奔的扎素,一心只想早点穿过盘龙山,想在天黑前赶到盘龙山北面的瓦家店歇息。这名精锐的后金白摆牙喇,根本未曾想到,在这盘龙山夹谷的侧坡上,竟会还有几个普通草民敢在此处伏击他。
“放!”
李啸一声怒喝,三人同时松弦,“嗖!”“嗖!”“嗖!”三声轻响,三只铁箭各划出一道白光,迅疾而出。
首发齐射,肖二射空,肖大全的箭矢正好射在白摆牙喇的坐骑胸前,而李啸的那支铁箭,则是狠狠地透入扎素身着的白漆重甲间隙,贯入这名白摆牙喇兵左臂之上。
马匹的悲鸣与扎素的痛吼一同响起。受伤的坐骑高高地扬起前蹄,将左臂受伤的扎素掀下马来。
见此突变,后面跟行的两名步甲兵一时愣住,但这两人皆久战之士,虽遇突袭,但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两人迅速翻身下马,摭挡在正要从地上挣扎站起的扎素身前。
“再放!”重新拉满了弓弦的李啸大声怒喝。
“嗖!”“嗖!”“嗖!”
三声轻脆的箭矢破空声里,又是三只铁箭凶猛射出。
肖二之箭射中了一名步甲兵的坐骑脖颈,这匹马痛得惊跳而起,狂奔而去。肖大全之箭则正巧射中了一名步甲兵的铁盔,将这顶铁盔一把掀掉,落出了青色的头皮和两条油腻恶心的细小发辫。
而李啸的箭矢,则深深射了一名步甲兵的腹部,箭头深入棉甲之中,这名步甲兵痛得大声嘶吼,捂着腹部蹲了下去。
已出地上爬起来的扎素,出离愤怒的脸上满是泥灰,他的整条左臂颤颤发抖,显然是伤了骨头。只是此人的右手,却在从地上爬起之时,敏捷地抓起了掉落于地的虎刀。
“冲过去!宰杀鞑子!”
在看到那名被掀去头盔的步甲兵正掂弓搭箭欲往自已这边射击之时,求胜心切的李啸大声吼道。与时同时,他刷地拔出腰间的生铁腰刀,率先从伏击点跃出,冲下山去。
肖大全、肖二两人,同样立刻抽出腰刀,呐喊着冲着山来。
“嗖!”
听到旁边肖大全的一声惨叫,李啸斜眼看去,原来步甲兵的箭矢,以一种极其凶狠的姿态,撕掉了肖大全的右耳!
“射得好,跟老子冲过去!杀光这几个该死的尼堪!”扎素恨恨地骂道,右手平挥虎刀,与正向自已大步奔来的李啸对冲而去!
这名步甲兵听了主将的话语,也立刻扔下弓箭,拿起一旁的一根长柄军镰,对着肖二冲了过去!
“鞑子,受死吧!”李啸脸色如血般胀红,他面目狰狞,紧咬牙关,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生铁腰刀向扎素脖子处砍去。
“叮!”
李啸的生铁腰刀被生生磕开!
扎素乃是惯战之士,见到李啸这般大步欺进猛砍,急忙将右手中的虎刀一横,下盘一屈,随着这声爆响,火花四溅,堪堪抵住李啸这夺命一击。
李啸与扎素死战之际,肖二与肖大全正与另一名步甲兵战成一团。
失去右耳的肖大全,半边的脸被血糊满,他与肖二两人合力相攻,倒也正与那名步甲兵战了个平手。
很快,李啸等人似乎开始渐占上风,只是,一支恶毒的箭矢改变了这个有利状态。
一声沉闷的箭矢入肉声,伴随着肖大全的一声惨叫,一同作战的肖二惊恐地看到,一支滴血的精钢箭矢带着喷涌的血雾,从肖大全前胸凶狠地透出。
李啸心下大恨,可恶啊,原来那个腹部受伤的步甲兵并未死去,缓过气来的这厮,悄悄地偷袭了全力拼杀的肖大全。
肖大全身体一软,扑通跪地,他愣愣地看了一眼那贯透自已胸口的箭矢,努力想回头看清那个从背后射箭偷袭他的那名步甲兵的模样,却终于身体迅速地一歪,倒地身亡。
“叔!”肖二凄惨地喊叫起来。
正与肖二苦战的那名步甲兵,见得肖二分心,脸上闪过一丝狞笑,随即扭身疾挥手中军镰,只听得“哧”地一声,肖二的头颅,带着一股冲天的血雾,腾空而起。
“全叔!肖二!”见短短时间里,肖大全与肖二接连阵亡,李啸愤然大吼,因为极其的愤怒与痛苦,他的脸庞扭曲得不成形状。
步甲兵一脚踢飞肖二犹自站立的无头尸体,嘴中怒吼着,挥舞着军镰向李啸冲来!
只是瞬间,李啸陷入了以一敌三的极大困境!
扎素心下暗自得意,眼前这名尼堪武艺虽然精湛,但帮手皆死,接下来,定要取了这个不知死活的汉狗的狗命!
扎素沉声一喝,右手中的虎刀向下斜劈,直攻李啸下盘,李啸急将手中腰刀下竖,猛插入地,“当啷”一声脆响,挡住了扎素这一凶狠的进攻。
这把粗劣的生铁腰刀,虽勉强挡住了扎素这凶狠一击,却亦被精钢虎刀生生磕成了两半,刀头部分悄然掉地。
与此同刻,那名迅速靠近的步甲兵,“呀”地一声怪叫,手中的军镰凶狠地向李啸头部狠狠砍来!
说是迟,那是快,李啸狼腰一拧,头部猛地下缩,堪堪避过了这夺命一击!随后,趁着这名步甲兵刀势已老的刹那之机,李啸有如一头极其敏捷的豹子,整个身躯向正欲回刀再砍的步甲兵迅猛弹射而出。
“扑哧!”
一声轻响,李啸手中的断刀深深地扎透了这名步甲兵脖子,断裂的刀口从这步甲兵的后颈直透而出!
这名步甲兵,被李啸一击身亡。
“噗!”
又是一声轻响,却是眼尖的李啸,迅速地拧着这名被自已杀死的步甲兵胸襟,迅疾一转,正好用这具步甲兵的尸体背部,挡住了那名受伤的步甲兵偷袭射来的冷箭。
这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一两秒之内!
李啸的反应与攻击如此的迅猛与敏捷,让正面攻击的扎素不觉一愣,趁他这一愣之机,李啸迅速地夺下死去步甲兵手中的军镰,随即将这具步甲兵尸体,向正欲再向自已挥刀猛砍的扎素狠狠扔去!
扎素迅速反应,右脚飞起,将李啸掷来的步甲兵尸体踢飞一边。
没想到,在扎素踢飞步甲兵尸体之时,李啸已抓住机会抽身弹地而起,向不远处那名被自已击伤腹部,正在急忙重新换箭再射的步甲兵狂奔冲去!
扎素恼怒非常,右手中的虎刀挽了个刀花,怒吼着向李啸追去。
晚了。
他眼睁睁地看到疾奔而去略快一步的李啸,一脚踢飞那名步甲兵手中的步弓,随即右手的军镰刀尖向下狠命一划,那名步甲兵脖子处,鲜血便如喷泉一般,汹涌而出。
随即,李啸迅速旋身盘腰,满是鲜血的军镰刀尖,冷冷地指向冲过来的扎素!
****的尼堪,好厉害的身手!
急忙刹住脚步的扎素,不觉轻轻地倒吸了口冷气,双手中的虎刀下意识加力握紧。
林风呼啸,草叶狂飞,夕阳半沉在远山之巅,仿佛随时可能下坠而去,天地之间,愈发暗沉,更加浓重的血红余晖,将这两个一时皆静止不动的人,涂成了一副怪诞的抽象派艺术作品。
“呀!”
“呀!”
几乎在同时,李啸与扎素一齐发出声嘶力竭的一声爆喊,彼此向对方重新对冲而来!
“嚓!”
李啸的长柄军镰木柄,被扎素凶猛砍过来的虎刀,砍成断口整齐的两截!
虎刀其势不减,带着一股强劲的刀风,从李啸毫无防护的右腿上划过,划开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
“噗哧!”
伴着一声沉闷的刺入肌体声响,一个健硕的身躯,颓然倒下。
倒下的,是白摆牙喇兵扎素。
扎素的右眼眶中,被那柄断成二截长柄军镰的木柄下端那尖利的钢坠尾尖深深刺入,直贯入脑。
濒死的扎素,脸上依然满是惊愕与不甘交织的表情。
这个狡猾的汉狗,竟然早就存了用这半截枪柄戳杀自已的心思,为达到目的,甚至不惜自已也受伤。
当李啸报复性地朝他头上狠踢了一脚之际,扎素早已没了呼吸。
山风呼啸不停,有如怨人哀泣,夕阳已全部隐入山中,天地之间,浓重的血红渐退,无边的黑暗开始悄悄蔓延。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李啸猛地蹲坐于地,大口喘气。
此时的他,突然感觉极度的疲惫与口渴,而右腿上被虎刀割裂的伤口,依然有血不停渗出。
“大全叔,肖二,李啸给你们报仇了!”李啸口中喃喃,眼睛却渐渐发红。
李啸迅速打量了一下狼藉一片的战场,死尸散乱,刀剑横错,鞑子的三匹坐骑已跑得不知所踪。只有那匹背驼着那名被绑的女子的高大战马,它一直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仿佛还在等着死去的扎素再来把它带走一般。
李啸被这匹雄壮的战马深深吸引。他看到,那马头型紧凑,肌肉饱满,身型高大修长,毛色乌黑发亮,四蹄却白雪一般洁白,额头也有一点白色,如白银镶黑玉一般,还有那精心修剪的马鬃,仔细梳净的马尾,整匹马是格外的雄骏昂扬,不同凡响。
真是一匹好马啊,李啸心中暗暗称赞。
他不知道,此马乃是辽东名骏,是扎素在跟随皇太极从征蒙古插汉部立下大功后,皇太极亲赐给扎素的贵重礼物。
李啸注意到,这匹战马的左右马鞍处,一边挂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裹,另一边则挂着弓囊箭袋。最终,他的目光,停在那匹驼着那名被绑缚在马鞍上的女子身上。
这名女子似已昏迷,躺在马鞍上一动不动。
她是谁?
他们要绑了这女子去哪?
李啸心下惊疑。
他的思绪被迅速打断,因为,此刻又是一阵细微而清晰的马蹄声,从山谷的一头传来。
操,又有****的鞑子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