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上弦说起过的那个被擒位从暗杀组抽调到雏训营的年轻杀手就是风槿类。
阿七不是没有料到,只是,没有料到的是她感觉到了风槿类的变化。
面前这个少年已不复当年首次出刺杀任务时的青涩,可以任她操纵。现在的他身上有一种老练沉稳,眸光坚毅。
“恭喜你了。”风槿类抱胸靠柱,笑吟吟的看着阿七。
“我有什么值得可恭喜的。”
“擒位说,这次宫主寿诞宴时必会将宫中有功之臣提拔犒劳一番,这其中必少不了你。”一阵子不见,这少年的变化似乎真的挺大。
“按功行赏,宫主自有分寸。”
少年淡声轻笑。
“现在你跟着擒位办事,也少不了你的好处。毕竟他是宫主面前的红人,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他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嘴角扯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阿七,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天真了。”
替擒位做事最多的下场便是兔死狗烹,少年以命相搏夺得这个机遇,充其量不过是两相利用。
这样的话是太过天真了吧。这个少年是被残酷的地宫改变了,独善其身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了,他想要更多。
也许这次寿诞宴便会是地宫的灭亡之期,但也许灭亡的也会是她自己。
看着眼前野心勃勃的少年,阿七想提醒他好自为之,但转念,她的事情都还是未知,又管得了谁的人生。
还是,各自都好自为之吧。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
“你果然忘了。”
不欲多想,阿七最终只点提了一句,“擒位这人不简单,你自己好自为之。”口中是这样说,可她眼里仍是有事不关己的冷淡。
“我会的。”
擒位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雏训的前期基本上都交到了风槿类手里。
他曾经也是那里被训的一员,时光流转,现在的他成了掌握训导的人上人。
经过鬼手婆的荒园,阿七脚步放缓了一些,这个地方仍是那样荒僻孤陋阴气森森,就跟这里面的主人一个样。
来过两次,赤面门守也已经认识阿七,见她经过,以为是要来找鬼手婆,却看见阿七目不斜视的从荒园门前走过。冷漠却精致的容颜在视线中一晃而过,两人不由得呆了呆。
回想起才刚走进荒园的另一张俊颜,赤面门守皆在心中感叹,地宫杀手虽然个个冷酷无情满手鲜血,可这皮相上好之人却还比比皆是,什么世道!
又猝了一名七杀。
黑无常说候补的这事得等宫主寿诞宴过后再说。擒位那边的雏训还没结束,需要用到大量新的人手没有替补上来,地宫每一年都会陨掉不少人命,陈旧更新才能让地宫维持长盛不衰。
“我本来属意提升上期雏训一同跟那个阿七出来的风槿类,不过现下他被擒位调过去了,那就只好在暗杀组里另寻精英了。”
“你自己安排吧,反正这些事我是从来不插手的。”白无常对于宫内事务从来不插手,一律由老黑在管。两人权限泾渭分明。
黑无常突然疑惑的问道,“对了,那个阿七是不是被你调过去给南楼了?”
“哦,那倒不是。就是上次兰择出宫要带一两个人手,阿七本来也跟着他办过事,就在七杀里派了她过去。”
“如此啊,既然没有正式把七杀成员分派给四楼,还是不要让这些人彼此之间来往太过密切,各自管辖着分内事,安分一点比较好。近日宫内不宜再起波动。”
“这个我倒没太注意。”
“宫主看似甩手不管宫中杂事,其实一切事情他都一一入耳,事无巨细。底下人的小九九只要没超出他的范围,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
“呵,这才是上位之人的城府。”
屠天行的寿诞宴一日日到临,白无常收到的四属邻国和武林各大帮派教势送来的致函朝贺礼越来越多,他也开始越来越忙。
这是地宫所有人自顾不暇的时候。
地宫辖境周边突增一倍的警戒,暗哨从以前的十丈一卡换成了五丈一设,昼夜巡逻的岗哨也从黑白两班换成了三班次。
趁着这几日,阿七留意观察了各宫各院新增设的暗岗和新变动的机关。
如果能拿到黑无常手里那张地宫机防图就更好了。
机防图是绝密,一定放在黑无常本人手里,决计不会假手他人。
可以说黑无常是屠天行最信得过的人,这种信任甚至要超过白无常,也许这个绝密机防图的内容连白无常都不知道。
太棘手。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她甚至连无常宫宫门都踏不进。
也太冒险,地宫高手如云,如果贸然行动,她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唯一的办法就是,探查出地宫新设的机防暗哨和境外机关,自己画一张机防图来。
僻静的雨榭楼亭下,两个男人迎风而立。
同是黑衣着身,长身玉立,一人束发,一人散发。
沉重的气氛凝散在两人四周,伫立良久,左边散发的男人终于开口,语气凝肃。
“决定了吗,几时动手?”
“决定了。”右边束发的男子负手而立,遥望前方,语气沉缓,“就在屠天行寿诞宴当天。”
微风吹起额前碎发,男人转首看他,“为何突然决定。”
“并不是突然决定的。你知道的,这件事是早已经谋划好的。”
“可你提前了。”
“这次寿诞宴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不过是将日子提前一点,不会妨碍大局。”
问话的男人沉默一阵,半响说了一句,“你是因为她吧。”
束发男子侧首的动作一顿,“你想多了。”
犹是不信,“她难道不在你的计划之内?”
“不在。”男子勾唇,无声的笑起来,“她是另一个计划。”
“另一个计划?”
“是。”束发男子转身审视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表现出了很强烈的兴趣?”
他也直言不讳,“是有一点。”
轻笑一声,“也好,随便你。”
他不可置信,“这就是你对她的态度。随便?”
“我指的是,如果你对她感兴趣。”
听闻他的话,男人却反倒自嘲,“兰择,我从来看不懂你。”你藏得太深。是你背负得太多,还是你的追寻太遥远。我始终摸不透你。
“她明明已经是你的”
兰择抬手打断他欲脱口的话,“她并不是你所想的脆弱。”
这话却更让男人惊疑,“你要利用她?”
不置可否,兰择轻描淡写,“提醒你一句,办大事就不能儿女情长,你这样终究会害了你自己。”
可你呢?男人盯着兰择冷酷的面容,你对我这样说教,却没发现你那颗冰冷无情的心已经渐渐的在改变了吗,你频频为她所影响做出一些意外之举。她的出现,对你终究是个意外吧。你始终是失算了,可你却还不知道。
幽避的楼亭下,两人的谈话无人知晓。
如轻风拂过湖面,未掀起一丝涟漪。
三日下来,阿七有不少收获。
机防图完成了一小半,一些禁宫重地仍是不能探寻。
时日已经不多,屠天行寿诞宴在即,她得赶紧完成。
夜路走多了还撞鬼,这几日,阿七在宫里四下走动有些频繁,虽然她都是避开了耳目的。
可还是撞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在这儿干什么?”
背后之人的声音入耳,阿七蹙起眉心,不动声色的的将手中图纸塞进袖口,笔直的往前走着。
身后的人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拉住阿七的手腕,制止了她前进,“跟我走。”
阿七一把甩开他的手,却冷不防又被他急速的握住。“放开。”阿七冷冷斥道,冷声中带着厌恶。
那男人仿佛听而不见的仍是拉着她大步流星的走着。
“请问南楼主,你这般拉着属下是要干什么。”阿七也不再怒了,另一手凝起掌劲,如果再不放,她一定出手。
男人终于停下,回头看她,微抬下巴示意她刚刚踏足的地方,“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抽回手腕,阿七挑眉,语气不善,“那你就能来。”
他垂眸看她,低低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这么说,你跟踪我。”脑中迅速回想了今日的行踪,除了此地,她也并没有去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低笑,“用得着跟踪么?我也能找得着你。”他靠近她的耳边低语,“我闻得出你的味道,独属于你的味道。”
那一瞬间,阿七全身涌起鸡皮疙瘩毛发倒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伸手一耳光扇过去,用了她全身的力气,连带着那些隐忍的情绪全在这一掌里打出去。
“啪——”
响亮的掌掴声尖锐刺耳,兰择的脸被她的掌风劲道扇得偏向一侧,他表情一滞,久久没有动作。
时间仿佛被静止,两人一动不动的面对而立。
良久,兰择转过头来,脸上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尤为突兀,他轻笑,漆黑的眸子里一片苦涩,“你早就想给我一掌了吧。”
阿七不语,面无表情的与他擦肩而过。
走了几步远,他的声音才又响起,“黑无常在无常宫召集十二院的人,你快过去吧。”
渐行渐远的阿七,没有看到,兰择一手抚摸着被打过的脸颊,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却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我的女孩,这么容易就恼羞成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