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突兀的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一名黑衣男子穿过人群,大掌压在绾婳被撕裂的衣衫上。
章晋手上动作被压制,欲火不能发泄,不禁震怒,抬头大骂,“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坏爷的好事?!”
来人一看是章丞相之子,也微微皱了皱眉。一旁的老鸨冷芳赶忙跑来瞥了一眼那男子,“哎呦这位爷,您可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男子一手将冷芳拎小鸡似的掂过,低声道,“帝姬吩咐,那女人今晚不得出来接客。赶紧把人带回去。”
身后的章晋已经在怒骂,“带回去?!你们窑子还想不想开了!戏弄本大爷吗?!”
冷芳忙笑着回头安抚,然后转头问,“这人都带出来了,怎么回去?”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这女人今晚不能再露面了。”
冷芳阴冷一笑,“是不能露面,还是不能接客?你倒是给个话。你也认出来了,那可是章丞相之子,便是帝姬也不能轻易得罪的吧。”
那人微顿,挥手,“嗯。隐秘些,别让人找到。”
冷芳转身媚笑迎上被打断兽.欲气恼的章晋,低声笑道,“章公子,咱向后移移可好?你看这大厅人多又杂,扫兴不是?”
“滚,你才扫兴,老子就要在这儿办了她!怎么,有人出的钱比老子多吗,想换人?”章晋气势汹汹一把抓过冷芳的领子。
冷芳脸泛惨白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忙赔笑道,“公子误会,公子误会...”瞥了一眼身后泛着杀气的男子,不想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咬咬牙压低声音笑道,“原本是想...这大厅简陋,不够尽兴。不如去湖上浮莲...”
“湖上浮莲?”
章晋脸上泛光,湖上浮莲是莺香阁专门为原太子夜凌杉寿礼打造,小舟奢侈豪华形似浮莲,舟内名香长燃,所有物饰特意布置别有情调,行乐时在湖上摇摇荡荡,别有一番滋味...据说,是专为治夜凌杉不能人事所建。可惜那夜凌杉还未等到生日,便被俘了,所以这浮莲小舟造好后还从未有人上去过。莫不得章晋听了心痒难耐。
绾婳趁他一时松懈,退身匆匆拢紧衣服靠桌滚至一旁,他们的对话悉数落进她的耳中。抬眸望向二楼的那个方向,透过泛着水汽的眸光,朦朦胧胧她看见,有人俯身在南宫耘耳旁说什么,南宫耘转身正在跟他交谈,留给她的,只是一张雕刻般极尽俊美的侧脸。
原来,自他隐瞒消息那刻便已,生死无关。
绾婳自嘲一笑,一眨眼,一颗滚烫顺着冰凉的颊滑落。
耘,我为你上演的好戏,在你看来,亦不过随手可拭的灰。我连一生都搭进去的好戏,你不看吗?
不看以后就看不到了哦。
*
“好!”章晋答应得爽快,“你带路。”他淫笑着瞥了一眼靠在桌角颤抖的绾婳,一把将她扛起,在众人的叹息和羡慕中急急地闪入后院没了踪影。
南宫耘转过脸,蓦地眼光一沉,刚才聚集围观的地方已经散开,刚才纠缠的男女,现在已经没了人影。
他竟不知这一刻会心慌。
刚才看着那女子伏在男人胸怀里的纤小背影,他一眼不离,心忽然莫名如被钝物击中,酸涩而痛。他看不清她的全部面目,只能看见她闭紧皱缩眉眼,那模样有些像,阿芙。
或许是因为她与阿芙的几分相似,他才会如此不豫吧,他好笑地想。
她一个青楼女子,要的不就是这种酒醉金迷的生活,用不着自己为她做什么。
如此想,心里的不安和痛苦竟然一分分蔓延开来,他看见她紧紧攥着的蓝衫男子的衣襟,那人他认识,章丞相之子,倒是一方权贵,符合你的胃口吧,很动情吗?攥得那么紧?不知为何,他的手,修长执扇的手,批卷驳谏的手,颠覆天下弹指自如的手,那一刻,竟也是紧紧垂握在身侧——这才,克制住飞身而下的冲动。
吩咐人来,查。
查这个女子的来历,即刻,马上!
再抬眸,斯人已不见。大厅哄闹如常,杯盏交错,似乎刚才那一幕从未曾发生过,当中纨绔子弟酒醉如常,谁也看不出,或者不在乎少了什么人。
青楼女子便是这样,于他们的意义,不过是一晚的芳泽,尝完便丢,无人在乎。
她被那人带走...而他一定快疯了,南宫耘想。
从二楼高阶一跃而下,翩然月白色衣袂散落,似万里狂风下张扬雍容的莲,金黄色腾云龙纹逶迤滚卷,腾跃无域江山之巅,没有人能将霸气和温柔结合的如此完美。
因为曾经那温柔便是强大的所有意义。
出于本能的,无可替代的意义。
空气中还散落着淡淡檀香气息,这是,她的气息?
檀,三寸香思,三寸相思...你在等谁。
他问,“她人呢?”声音低沉好听。
大厅忽然陷进了一片寂静,沉沉的压力扑面而来,俊美如谛的男子眼神如血,是地狱的罗刹吗?那就是吧。
“不...不知道啊...”
刚才起哄的纨绔子弟,猩红和白骨,落地。
“给我找,二百七十一间厢房,一间都不许漏。没找到,这里所有人不许离开。”立时便有暗中人影散去。
“云羽...”南宫耘轻轻默念了这个名字,三年来不知慌乱为何物,这一刻却如此清晰。最后那眼,章晋贴服在她颈间的模样几乎让他抓狂...
他这是怎么了,去吃一个青楼女子的醋?
*
人群中,刚才那个黑衣男子看见南宫耘有一瞬间的震惊,若有所思,一只小小纸团弹出窗外。微微一笑,找到浮莲吗?没有那么容易。
*
蜿蜒的楼梯,曲折的地道,穿过黑暗是猛然侵入的光亮,暖色的烛光沁着丝丝媚人的香。绾婳身子一痛已经被扔在圆形的软榻上,望向四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冷芳轻轻叹了口气嘱咐道,“就这了,外面有人找这姑娘,章公子不要出去,他们不会发现的。”
章晋欲火难耐,脸上已是通红,暴躁道,“小爷上好的货不吃难道去咬那难啃的骨头?妈妈快走,改天自有你的好处!”
冷芳前脚走,章晋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门砰地关上,奔向床上几近半裸的女子,口中心肝儿宝贝地乱叫着,一边心急火燎地脱自己的衣服。偌大密闭的厢房,只有侧面的乌金雕窗微开,透出外面湖上反射出的隐隐月光。
幽谧的香气让人弥乱,面对眼前喘着粗气额上爆出青筋虎狼一般看着自己的男人,绾婳绝望地望向紧闭的门,死死咬着唇,下唇血红上唇惨白,将喉中恐惧的呜咽全部封进了胸膛,一声也不漏。
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不会了...
她哭,还哭给谁看呢?!给眼前这头饿狼吗?!他不要泪水,他要的不就是作弄,这种身体的玩弄,也比南宫耘对她的心,庄而重之又践踏如蔽履强得多!
苍茫水底的我爱你,这真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我爱...你?
我...爱你。
当男子沉重的身体扑向她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却全是刚才在大厅里望向南宫耘的样子。
一眼,他懒懒看着下面不经意地笑,一眼,他侧脸与身旁人的对话翩然自若。
当雪白的齿下腥甜落下,一滴血换一声呜咽,还是太便宜。然而你一个眼神,换我后来的一生,也已经,太昂贵。那是我付的起的,全部代价。
在那刻,章晋贪婪的唇舌含上女子胸前柔软的最高处,狠狠噬咬。
在那刻,眼泪最后还是顺着侧脸落了下来,滚烫如灼,划过冰冷苍白的脸颊,也划破了最后一道尊严。
在那刻,绾婳忽然伸手揽过章晋的脖颈,伸腿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她微俯着身,眸中痴恋而决绝,身子蹭着章晋的腰腹一寸寸下挪,知道触碰到那欲望的崛起处。章晋讶于她态度的转变,兽欲一触即发,抬起上身,撕开绾婳衣裙,紧抓住绾婳双股,一声怒吼,将她狠狠向自己的下体按去。
绾婳狠狠闭上眼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忍住反抗的欲望,顺着他的身子重重做坐了下去,眼泪顺着秀发甩了出去,在墙壁上溅出一滴血红。
耘,这样,你可满意。
有些爱,要用痛来忘记。
我要用生命中最可耻最卑贱的痛,来抵抗对你的爱。
我要...忘了你,用最惨烈的方式,最绝望的痛,和永远无法反悔的决定。
这是你给我的选择,我...甘之如饴。
这样的我,耘,你必满意。
身子却没有感受到那预想中撕裂般的痛,朱门处一声巨响紧接着腰上一暖已被大力拢入一个怀抱。与此同时一声闷响,床榻一侧的男子身上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蓝色从微开的窗间横刺飞出跌入黑夜。
南宫耘俊颜如雪,双唇抿着,一双从来深水静流的凤眸充斥着浓浓的痛,紧紧揽着怀中的女子,手指压在了她裙带坠饰的花叶上,割破出一道深深的花瓣状伤口鲜血直流,却连挪动一下都不敢,也不愿。
有一刻,他想他一定真的是疯了。当看见她衣衫散落,满面潮红地坐在在一个人下腹,坐在一个如此粗鲁,如此肮脏的男人身上做那种事。他嫉妒到发狂发狠发怒,三年来波澜不曾动的情绪终于被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狠狠击溃,恨他?!还是恨...她。
恨不得她,青楼女子做这样的事...他没有理由恨,不是吗?
将她拢紧自己的怀里那刻,南宫耘禁不住将她向自己身体的最深处揉去,出于本能...或者记忆。这是第一次抱她吗?为什么,她小小的娇躯,便刚刚好充填了自己展臂时的全部怀抱。除她,这个怀抱再容不得一丝空隙。
天神般的南宫耘第一次疑惑了,扑鼻而来的淡淡檀香萦绕了他的鼻,而那微微颤抖身子的小手却有些抗拒地抵在自己的胸前。她会主动与那人发生关系,为何却抗拒自己的一个拥抱?
南宫耘低叹一口气,有些霸道地将她拢得更紧,垂眸间看见她的颈子锁骨上青红相交的痕迹,脸庞上手指掐捏后的印子,还有她半裸的上身...
南宫耘一瞬间凤眸如血,他虽向来狠戾,却从没有如此地嗜血。一掌间便将那男人浑身筋脉尽碎,落水后必定是极为痛苦的死去。章丞相之子又如何?虽然...这个女子,他不记得是谁。
一把将绾婳打横抱起,转身向外走,脚下微微动荡之间,他们才发现,那冷芳等为了避事,浮莲已经摇摇晃晃漂出了莺香阁。
此时的四周,是夜色,月光,湖水,轻轻的波涛,浮莲旖旎晃出旖旎的动作。
绾婳不动任她抱着,抵在他胸前的手指伸直又蜷起。她此时才发现,上一刻,她恨着,无尽地恨着不顾一切要将她一汪而此时竟然可耻地贪恋他怀里的小小温暖,不,不是小小,是滚烫。
他身上的香味已经不是她所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檀香,而是险些害死他的龙涎香。
浮莲上安静地二人呼吸可闻,随着微微一晃,南宫耘的手掌下落半寸,触着女子细腻的肌肤,加之女子的体香,俊美的脸庞不由微微一红。
腰上一烫,绾婳抖了一抖,猛然回过神,才发觉,脸上已是一片濡湿。感受到头顶那束纠缠的眸光,她垂眸,手指轻轻地在他胸口划着字。
“放过我...”
南宫耘一顿,毫不迟疑双臂收紧。可是,那怀抱却抵不过怀中颤抖女子的呜咽。
“我求你...放过我...”
“我受不了了...耘,我不玩了...你放了我吧,让我走,好不好...”
绾婳低低地请求,抬眸望着他,长长的睫毛颤着,水一般的眸子竟满是伤满是痛。
难道这伤...是自己添给她的?南宫耘一瞬间想松手,可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够,放开了这个人,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皱眉,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绾婳,眸光如海,可谁都看得出,眸里的疼,不比她少。
绾婳却在这样的眸光中微微惊慌起来,她愿他甩开她,被自己揭开真相后恼羞成怒离她而去,却惧怕再看到他这样的眼神。这样带着隐隐的痛...因为爱而得痛的眼神。
不...那是陷阱!让她一次一次从梦中哭着醒来的陷阱,是让她沦落于爱再弃如敝履的陷阱!
“不要再用这种眼光看我!妈的...南宫耘你丫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还要怎么样...这不是你设的局吗?青楼是你派人抓我来的,大厅里的戏是你要看得,现在玩救人的也是你..怎么?嫌不够吗?不够外面有的是男人,你要不要再找几个来?这样戏弄我你到底能有什么好!”
绾婳哭着吼着,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扭打着挣脱拼劲力气将他一把推开,自己磕在红木镜框的边角,却双目通红死死含泪咬牙瞪着他,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做最后的角斗,
她以为这是做给她的戏?南宫耘勾唇一笑,妖孽至极,掩了自嘲的酸,轻轻走向前,“一个青楼女子,你...觉得我有必要大费周章做戏给你看?”
绾婳浑身一震,讶然看着他,酸涩的泪簌簌落在裸露的胸膛,哑声道,“你说我...”
南宫耘溢出一声轻笑,“刚才,我都看见了,技巧似乎不错么...”
“不用他们...我自己来。”
*
绾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人已经被一股大力捞起。随即双手被锁在背后,熟悉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唇,已经被男子的气息封住。
一瞬间绾婳只觉得脑中血往上涌,轰的一声烧红满脸。他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跟她亲近!他怎么能在抛弃她之后在这样若无其事地吻她,他怎么能在说她是青楼女子之后再动情地要她!
她挣扎南宫耘却将她压制在壁上,单手扣住她的双腕,一手插.进她的发中扣紧,齿间接触轻轻叩响,他的舌闯入,扫过她口中每一寸,吮住她的舌尖,近乎粗.暴的占.有。似乎是想将那些她曾接纳的屈辱一一吻尽。
对,这是他的味道...不是檀香或者龙涎香可以替代的他的味道,是久违了三年的清新纠缠。情动需要很久,但似乎便是一瞬间的事。绾婳伸手,揽住了他的腰,阖目,仰首,顺从地承受着他迫切强硬的吻。
管它呢!
绾婳想,就算只是要自己的身子...也就给他了,她认了。
无论她要多恨他...只要她爱他。
南宫耘猛然一震,却又有些薄怒...她是对每个男人都这样吗?
于是越发霸道,扣住她的后颈,舌尖抵至了她的喉,在柔软深处感受那逐渐急促的呼吸。喘息愈发地重,她却乖巧地任他侵犯,肺腔憋闷却始终不肯吱声。南宫耘猛然离开她的唇,二人的呼吸都有些喘,他看着她胀红的小脸,不禁气窒,若他不离开,她是准备让自己把她憋死吗?你倒...想得美。
自己无所不能的控制欲,在她这里似乎悉数崩塌。
一个吻,便是情动难耐。那接下来呢?
南宫耘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女人他第一次见,却像是爱了她之前的一生。
他会真的以为,只是因为她和芙帝姬眉眼间的三分相似便如此待她?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便换了真的芙帝姬在眼前,他也不会情动若此。
而看她的眼神...他笃定,她和他必有瓜葛。
有瓜葛...就好。
暗沉的凤眸,微颤的水眸,四目相对,电光火石的一瞬,已是千万个日夜的准备与等待。
吻,铺天盖地地落在绾婳的脖颈,她浑身一震,去急急用手遮掩那些遗留的青红吻痕。南宫耘忽的心里闪过锐痛,拉开她的手,温柔的吻覆上那些痕,一寸一寸游移,唇和齿,轻轻的噬咬摩挲,硬是将那些痕迹重新烙印上他的印。绾婳眸间泛起一层淡淡的雾,轻轻抚着他的发,一动不动看着他洗礼过所有的吻痕,看着那微润吻向下游离,颤抖地伸出手,抚上他的唇,轻轻唤。
“耘。”
一只修长的腿,盘上了南宫耘的腰,将他贴向自己。
南宫耘先是一怔,为那个名字。随即垂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