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好运低估了水震老爷子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水震老爷子定居水宅之后,周围一带便再无屑小之辈,几乎是夜不掩门也能安枕无忧,同时,老爷子与宅子的成员更曾在有闲时去学堂内教导孩子们修武,也会去一处由周围居民择出的一处空场中教习愿意学防身术的男女学拳脚功夫。
那一举动已延续百余年,老爷子不在时,亚叔等人也会去代劳,其在水啸回水宅前,亚叔秦伯都还在保持着那一传统,只在水啸回家后才暂时搁下,正是因为老爷子与所属人的大议,水宅附近数代居民都受益非浅,几乎人人都会些花拳绣腿。
对于水宅附近的人而言,水宅就是这一片地区的保护神,水老爷子就是天上的明月,高洁无双,那是绝对不容任何人玷污的。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当见金好运带着抬着红绸大礼经过时,淳仆的居民便已猜到其意,于是乎,众人怒了。
竟敢如此对等他们敬若神明的水老爷子?
怒火中烧的人们,尾随着金氏赶到水宅前,直接将人圈围住,遮住了街上人的视线,没让人瞧到十二抬大礼,一个个用目光凌迟着金氏、水氏的人。
左统领是乐见其成,跟众人一起鄙视来客。
众目睽睽之下的金好运、水泽,被那无尽的谴责目光瞧到浑身不对劲,感觉那洒在身上的阳光都是如烈火般炙热,令人头皮发炸。
水涛、金飞燕与金父金母还有一干随从则惊得心尖直抖,皆渗出一身的冷汗。
急,惶急。
金好运抑着不安,期盼着入内禀报的禁军早早归来。
终于,在众人的引颈相盼中,入内禀报的禁军终于施施然的自院内行出,不急不忙的走到左统领身侧,一双平静的眸子扫向了金氏等人。
那一眼游走的速度极慢极慢,是一点点的挪过,略巡过一个人后,再移到另一人身上。
金好运突的紧张了,心一慌,掩在袖子里的手心竟渗出一层细汗来。
他不是畏惧禁卫的那目光,他是害怕听到“送客”的字样,如果真的听到那二个字,他相信,不出一个时辰这事就会传开,那时不仅是他孙女的愿望落空,他一家之主的颜面也将被损得所余无几。
他输不起。
“老爷子、王爷有令,左统领可领客人入东厢等候。”禁军将几人都瞧遍后,又沉默近一息时间,直至众人心跳声骤变时才慢慢的吐出一句。
还好!
金好运、水泽暗自抹了一把汗,一时竟感到无比的庆幸。
“请吧……”左统领鄙夷的打量一干来客后,不咸不淡的开口邀请,说话的时候,他可是站得直直的,至于那种伸手相邀的礼仪,他直接省掉了。
金好运、水泽也顾得那么多,向随从一使眼色,带着抬大礼的人与几位护卫,立即上台阶直奔水宅大门。
左统领板着脸,领着人过前院穿垂花门,沿着妙手回廊入东厢,更是一点情面都没给,让水泽也坐了客座。
金好运、水泽在过垂花门时,视线直直的看了掩着门的中堂一眼后,便遵循客人应守的规矩,很配合的进东厢客厅。
六人有座,其他人站一边,无人上茶,厅内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静,静得让人发慌。
金好运、水泽又莫明的涌起紧张来,心中一片惶惶不安。
约摸过了一刻钟后,随着一声重重的脚步声,厅门口终于出现二道高大的人影来。
驻足在廊道上的水震,冷扫客人后,掩去眼里的厌恶,带着满身的萧杀,缓缓的步入大厅。
静王脸色比老爷子还冷,那表情仿佛是有人欠他十万八千万两黄金,身上更弥漫着阴森森的骇人气息。
厅内的金好运、水泽见到终于出现的人,暗暗的嘘了口气,紧张感也消失了一大半。
只要主人愿意见客,那就意味着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其本人仍拒之不见而让静王代劳,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
水涛、金飞燕则在瞬间垂下了头,不敢正视走来的二老。
真当他祖孙是软柿子么?
捕捉到二人面上一闪而逝的神色,水震脸色一沉,重重的发出一声鼻音后,与静王以大马金刀的阔气揭袍落座。
哼……
满是煞气的冷哼声,如平地惊雷,直震人耳膜。
电光火石间,金好运、水泽明白那一哼是对自己的不屑,顿时呼吸一窒,臊得满面通红。
水涛、金飞燕与金父金母等人齐齐一个冷颤,皆死死的抿住唇,不让自己的牙齿打架声嗌出口。
好!太好了!
静王眉一展,欣喜得差点想为老友的举动拍掌叫好。
依他的作风,是原本想先将人揍一顿再理论,因心中想着要尽早还水十九自由之身才暂时按下怒火,这会儿见碍眼的东西吃鳖,顿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也顺了,一时竟心情大好。
左统领更是用无比敬仰的目光瞅着老爷子。
坐在座上,水震在打量过金飞燕的耳垂后便端坐不语,就连跟人寒喧这一基本的礼节也省了。
金好运瞧到水老爷子的那神情,心中一惊,已预感到不妙,嚅了嚅唇,想开口,却突的找不到话头。
这可怎么办?
水泽暗中大急。
他急,金飞燕更急,可她硬是不敢抬头,只暗暗的向着祖父求救,视线更频频的瞄向水泽身旁的水涛。
水涛收到暗示后,也惶然无措的想不出任何办法。
场中顿时一片寂静。
上房中堂内,也是如东厢内一样的静。
凤留行、河洛图竖直两耳,光明正大的以神识聆听着东厢那里的动静,河炯与三从亦是暗中留意宅内的变化。
水啸想走又不敢,只得强自按下心头对凤留行的恐惧感,保持着镇定,却是度秒如月,如坐针毡。
而在二处处于寂静时,宅外又有数辆车马车疾疾驶向水宅而来。
“水兄,小弟……”静默之中,金好运越来越难保持镇定了,在琢磨一阵后,终于鼓足勇气,准备速速切入正题,却在抬眼正迎上静王煞气横生的视线,硬是将即将要嗌出口的话给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