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菲菲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边南捷莫名其妙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当然,这个突兀的摔倒与她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只是,在越走越近的瞬间,他突然地被某块石头给绊住了脚,身体几乎向地上扑去。幸好他平衡能力一直是非常好,避免了在况菲菲面前摔倒在地的可恨闹剧,那完全可以当作那次难忘回忆里面一个辛苦的小丑,他不愿意自己充当这个打破陌生人见面僵局的卑微的角色。
不管怎么样,边南捷在第一次见到况菲菲的时候,是狼狈而又尴尬地出场的。
不过没有什么关系,况菲菲的眼神,始终在时雷身上,几乎未曾稍离,是无暇顾及他的。
她看时雷的目光里,透露了一切的秘密,边南捷从一开始就认定,况菲菲是爱着时雷的,尽管时雷从来没有提及过他们的关系,他们的认识,以及他对他们关系的界定,可是他很清楚,她至少是爱着他的。
这一场见面,边南捷始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局外人,对,他是局外人。一个陪衬,一片树叶,一个花边,一个会呼吸的木偶,一个不识趣的灯泡——他沮丧而尴尬地想,如同他出场时候的狼狈一样。
有多少次边南捷回想,况菲菲真的是他的克星,每次他都会想,如果她看到的是正常的自己,或者说是接近正常的自己,那么她对他的印象是不是会改观,或者说,一切会不会重新上演。如果那天没有时雷,故事会不会重写——
他真的是有点疯魔。他竟然可以私自地将时雷剔除三人关系之中,倘若没有时雷,他如何会认识况菲菲,他不知道如果他不认识况菲菲,是不是一切会好起来。或者说,会一直很好。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个隐形人一样,他听到时雷像在外太空的对话一样的声音对况菲菲说:"你居然真的来了?"
年轻的况菲菲笑得一脸狡黠,然后像变戏法一样地从她那个双肩背包里掏出来一大堆书信,边南捷明显地看到一些女孩子的笔迹,这时候时雷似乎很紧张地一把把那些书信挡回,表情平静地说,"等一下再看。"
况菲菲点点头,然后劈里啪啦地说:"刚才我迷路了,还遇到一个大糗事儿,我来晚了一会儿,以为你们在西安宾馆里面等我呢,于是我就进去了。结果看到一个貌似等人的男人,我就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结果那个男人特逗,看到我过来也没有觉得诧异,反而歪着头询问似地看着我,我以为那个就是你,故意装傻呢,于是我上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哥们,终于见到你了。结果那个家伙表情怪异地问我:你认识我?我没好气儿地说,废话,我不认识你我认识谁呀。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那个人说,你是在哪里见过我的,围城里?还是北京人在纽约?当时我想,你可够贫的,于是我说,是呀,您老不是钱钟书,就是王启明。然后那个人终于良心发现了,很严肃地对我说,小女孩,你认错人了,我是西安宾馆的外宾导游,这是我的导游证,我是FRANK——我的天,我真恨不能找到一根柱子撞上去,死在旁边……"
边南捷耳朵没敢稍停地听完了那一番话,然后重新注意起了况菲菲。
最开始他注意她,是看到她朝气蓬勃地走过来的年轻的样子,西安的炎热,已经将一个湿润的姑娘炙烤得满面流汗,但是汗水底下仍旧是无比透明的皮肤,白,透明,健康,年轻的标准相。
而当况菲菲开口说话,边南捷似乎看到一棵迎风摇摆的柳树,一阵风吹过来,满上面的叶子都会乒乓作响,很是精彩,对,她就是那样精彩的,神奇地,放肆地,闯到他世界里来的。全无征兆。
在那个遥远的1994年的夏天,他的城市,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