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咚咚咚”有人使劲敲门,吓了我一大跳。平时到我这儿来的人,都挺斯文,说话慢条斯理,走路迈着四方步,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怎么今天会有这么粗粗拉拉的人来呢?我慢慢走到门前,从猫眼里朝外望,想看看是哪位不速之客。
刚住到这儿时有过教训。有人敲门马上就去开,进来的却是一个算卦的,一身道士打扮,自称周公弟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知晓别人的未来生死祸福,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鼓捣走。从此后,凡有人来,听着敲门声不对,就要从猫眼朝外看看方才开门,以免第二次上当受骗。
外面站着的是前些日子来过的那位朋友,笑容满面,一脸喜气,全没了前些日子来的时候那种沮丧。腋下夹本书,好像是来还书的。忙开门迎接。
“哈哈!时来运转啊!”朋友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怎么回事?”
“你猜。”
“猜不着。”
“使劲猜。”朋友挤着双眼瞧着我,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对不起,老弟愚笨,实在是猜不着。”
“我的战友官复原职了。上级说他们那个单位太乱,杂事太多,又让他回来了,让干到退休再说。”
“那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不知道。我的战友官复原职,有人立马态度大变,前几天还是爷爷,这会儿眨眼工夫又变成孙子了。”
“你说的还是前些日子那件事吗?”
“是啊。这不,孙子上幼儿园的事解决了,那个女学生和她丈夫也到家来拜访来了。——嘿嘿!一副孙子模样。哈哈哈!”
“那倒真的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不过……”
“你那一手我也学会了。这不,也找了一篇文章,让你看看。”
朋友不等我说完就抢着说,边说边从腋下拿出一本书,展眼看时,却是一部《战国策》(朋友不是来还书的?)。朋友打开其中一章放在我面前。那是《战国策?秦策一》中的一部分:
“当秦之隆,黄金万溢为用,转毂连骑,炫熿于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士耳,伏轼撙衔,横历天下,庭说诸侯之主,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伉。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以忽乎哉?’”
“怎么样?很能说明问题吧?”
“还行。有点意思,虽然有点牵强附会。——你知道苏秦后来的结局吗?”
“被齐王车裂而死。《史记》记载:‘苏秦为燕说齐,齐王用之,因与齐大夫争宠刺杀之。’——苏秦后来的事咱不管。”
“不过,我以为你自比苏秦还是欠妥。”
“那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苏秦家人与今天有些人的那种势利小人嘴脸,实在让人作呕。——好了,伙计,不必太较真。反正我是已经扬眉吐气了。”
朋友开心愉悦地走了,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也许我应该告诉他,俗话里有句“泰山易移秉性难改”的名言。一个人骨子里生成的毛病,可以因一时的外部环境改变而改变,但根本的改变是不可能的。也许我应该给他讲“狼子野心”的寓言故事(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槐西杂志》),千万不要被假象所迷惑。也许我应该规劝他,世事难料,说不定哪一天风云突变,如今高兴过头,到头来又会沮丧万分。
然而,我又想,朋友难得这么高兴,就让他高兴几天吧。果真还是朋友说得对,不必太较真,扬眉吐气,开心就好。
2008年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