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从来没有想过,我离开天魔教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也许是被圈养久了,失去了独自生存的能力,这是我被圈养前,未曾考虑到的事情。
一天没饭吃,我可以忍。
两天没饭吃,我就忍无可忍了。
我肚中高唱空城计,在良知的门外挣扎一阵后,这才放下心中芥蒂,走上了报复社会的不归路。
我利用轻功之便,找到京城中最大最富有的人家,我在那户人家的院外徘徊了两个时辰,才险险闯入。
在江湖中闯荡时,我就听说过有些高门大院的富贵商贾,都会请一些武功高强的食客做护院,以前只是听别人说,并未见过,今日终于领教,我顿觉天地之大,谁不是为饭折腰,谁又生活得容易呢。
真正的剥削者,从来都是来自那些富贵人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直到现在我才有了切身体会。
虽然我的见识不多,但我也知道,我闯入的这户人家,其富有程度简直已经到了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的地步了。
亭台楼阁,千檐百宇,水榭桥石,高墙塔院,每一处景致都像是从画中拓印下来般,坐落有致,幽雅自然。
在我穿过不下二十片花园后,终于在本能的牵引下,找到了热火朝天的厨房,我寄身屋梁之上,在忙碌谨慎的下人们眼皮底下,偷到一只还没有上任何调味作料,煨了半熟的肥鸡。
我迫不及待的将淡而无味的食物啃咬下肚,空无一物的五脏庙得以慰藉的同时,我的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舔着手指,看着房梁下的热火朝天,心中不胜唏嘘。
即使下面桌案上陈列的好多菜肴我都叫不出名字,但其细致精贵的程度却是我平生仅见,我啃着淡而无味的鸡,没出息的想:如果这些东西全都摆在望江楼中卖掉的话,那所得的银钱,怕是能够普通老百姓过上好长一段时间的舒心日子了吧。
我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将吃得清洁溜溜,只剩下骨头的鸡留在房梁之上,闪身而出。
我漫步在这户人家的琉璃幻彩的屋脊之上,看着满天星光,繁闹似锦,皓月当空,层层银灰洒向大地,散发出极致的,属于这个世间的冷清。
我现在身处的这片庄园,宁静悠然,与外面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里没有惨痛的人间疾苦,这里没有弱肉强食的残酷戒条,这里没有郁郁不得志的郁卒悲哀……这里,却有哭喊声?
哭喊声?
这种美轮美奂,如仙境一般的地方怎么会有哭喊声传来呢?
我心中十分好奇,脚下便朝着声音源头掠去,踩着银白月光,飞跃而出,忽隐忽现,不消片刻,终于找到了哭喊源头。
那是几间破旧的房屋圈绕而成的小院子,昏暗冷清,从房型的构造与色调来看,应该还是同一户人家。
我隐在树后,透过繁茂的树叶与枝桠向下看去。
一个没有衣衫褴褛的孩子被两个下人模样的男人架着走出阴暗小屋,瘦弱的身子上一片青紫,纵横交错着各种伤痕,他低着头,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像是没了呼吸般,任由两名男子粗暴拖行,身后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院子里,还站着另外十几个男人,清一色的下人打扮,其中的两三人手下也压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虽然身着华服,但瑟缩发抖的卑微模样看上去可怜又可恶,渐渐的,他的眼中盈满求饶的泪水,发了疯般挣脱钳制,手脚并用,爬到一个人的腿边不住叩头。
那些施暴者见了他的模样,全都大笑出来,我只听见有个人对他说了句:
“你看他的样子真像一条狗。”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既然是狗,那就做点狗的动作,叫两声来听听,替咱们舔****,要是伺候的爷们舒服,没准就不折磨你了也说不定。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我便听见那个趴在地上的孩子,不桩汪汪’起来,我压下心头的厌恶,折了根树枝,干脆坐到枝桠上边剔牙边看起戏来。
就在那个孩子准备爬过去舔其中一个男人的脚时,在一旁奄奄一息,遍体鳞伤的那个孩子却突然叫了一声,惨烈嘶吼道:
“不可以。信,绝对不可以!你才是主子,他们是狗奴才,主子怎么能够向狗奴才下跪磕头呢?不——”也许他嘶吼的声音太过惨烈,以至于我在树上都听出他音调的破损。
男人们停止了扭曲的笑声,将注意力拉到那个孩子身上,隐在树后的我,将那个孩子清亮不屈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就是这张瘦得只剩下骨架,满身血污的孩子,竟然还能有如此骨气。
不出所料,那孩子再次落入那帮狗奴才的棍棒之下,他蜷着身子,抱头拦护,但倔强的口中却不曾有一句呻吟与求饶。
那些人见他如此,看来是真的打算废了他了,他们找来绳子,将那孩子吊在阴暗院落中的两棵大槐树上,一个男人从黑屋中拿出儿臂粗细的鞭子,‘啪’一声,先是落在院落地面上,刺耳的声音刺痛人们的耳膜,却未能叫奄奄一息的孩子露出半死惧怕。
他半眯着双眼,唇角紧闭,头就那么垂在胸前,誓死维护自己的尊严。
我看着那鞭子一下下落在那孩子身上,饶是见惯江湖生死厮杀的我也不禁皱眉,那一道道皮肉外翻的痛,我仿若感同身受,难过得不得了。
那些人打了几下,见孩子始终没有反应,几个人交换了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后,其中一个人将先前求饶的那个叫做‘信’的孩子,推上了前,把鞭子塞入他的手中,指了指吊着的孩子。
我唇角溢出冷笑,指尖掐入肉中,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孩子,我看着他畏畏缩缩的走向前,颤抖着手,在旁边人粗暴的催促下,终于高高扬起。
‘啪!’
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还是那么刺耳,很好!我满意的笑了,下一个瞬间,茂密的树叶中已然不见我的身影。
掌风凌厉劈出,旋风般的身影席卷院落中的每一个人,不消片刻,十几个高大的男人便被人莫名其妙放倒在地,不住哀嚎。
我鬼魅般从天而降,手臂一挥,掉落在地的鞭子便落入我手,学着他们的样子,‘啪’在地上打了一下,劈开尘土,扬起半人高度,我如地狱鬼差般向那群人靠近,狞笑而出,手又一扬,手中的钢鞭忽然像是被注入了真气,伸得笔直,发出响尾蛇般的‘沙沙’声。
那些人像是见了鬼般不住向后退缩,脸上写满惊恐。
我向来不喜欢这种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狗奴才,当即一人一摔,或手或脚生生折断,耳旁顿时充斥着绝望的嚎叫。
我掏掏耳朵,大叫一声:
“太吵啦!”
那些人顿时噤若寒蝉。
我对于不喜欢的人向来不怎么关注,最后白了他们一眼后,便来到两槐之间,看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说道:
“跟我走,我救你下来!”
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跟我走,我救你下来。不跟我走,我就自己走。
毕竟,如果这孩子不肯跟我走的话,那他一定是死,既然都是死,我又何必花力气救他下来,替他疗伤呢?对大家都是折磨不是吗?
那孩子睁着一双无神的眼,向我身后看了看,我知道他是在看‘信’,眼中现出了丝丝犹豫。
我深吸一口气,耐心道:
“我是等到他对你下手之后,才出手的。你挨他一鞭,从此断了牵挂,不是很好吗?”
“……”那孩子有一双黑漆般的双眸,在黑夜中更显深邃,他像是想要看透我的灵魂深处般,一眨不眨盯着我看。
我也不加以催促,任他看,任他想,尽管我的耳边已经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大批护卫出动的声响……
就在所有护卫冲入这间小黑院的那一刻,遍体鳞伤的孩子终于松口,轻轻说了一句:
“我跟你走!”
尽管这句话声音很低,尽管说完这句话他便晕死过去,但我还是很得意,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开心。总觉得拥有那样一双黑眸的孩子不应该受到如此残酷对待,我竟然在……心疼他?
脚下生风,我跃至半空,手刀划出,吊着孩子双臂的绳索被气劲割断,瘦弱的身躯落入我的怀中。
我轻柔的将之背在身后,用长长的腰带系紧,随手拾起长鞭,挥舞生风,鞭子如蛇出洞般迅疾而射,卷住最近的一名护卫,重重摔出,撞翻了一排人,我踩着人浪,野兽目露凶光,杀入战局,横扫千军。
从小到大,我怕黑,我怕冷,我怕饿……但却从未怕过打架。一个人是打,一百个人也是打,我独孤嫣不是独孤一族武学天分最高的,也不是武功最厉害的,但却也像所有独孤一族的子弟般敢说那句族训:我孤独,我求败!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