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也不知究竟是该朝哪个方向,如燕几乎是依靠着本能,赤着一只脚,只想尽可能地远离于寒所在的地方。
太胡来了,这个人是被岳如一附身了还是怎样,竟大白天地,就跟只发情的公狗似地,打都打不走。
脚下胡乱生长的断枝,因为她蹒跚动作,直直刺进肉里,疼得如燕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对于寒的责怪更深了:要不是他把自己劫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自己怎么会还多受这些皮肉之苦。
靠坐在一旁树干,如燕小心翼翼地低头,想把肉刺从脚心里取出来。
背后树叶一阵沙沙响,有人拨开了遮挡视线的绵密植被,走到她面前,
“……我送你回去。”
虽然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只认错讨好的小狗,但是如燕的气还没消,继续认真地拔肉刺,连头都不抬。
“……”静静地立在一边的于寒,手里还拿着如燕的一只鞋子,看她被肉刺伤了的脚上脏兮兮的都是灰尘,低头不言不语,丝毫不打算理会自己,心里微妙的一阵酸楚。蹲下身,半跪在她旁边,轻轻握住她脚腕,放到自己膝上,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不知是为了那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的告白,还是为了之前热血上涌的冲动。
于寒全神贯注地擦拭着如燕脚背上的泥渍,像是端着个非常重要的宝贝,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她。拔出那肉刺之后,伤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这两个人倒也心有灵犀,都未说半句关于这奇象的话。
擦干净了脚,被伺候着穿了鞋子,抬头一看,于寒面孔上头半块脚印还赫然躇在那儿,他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竟然也不知抹一把脸。因为这半块鞋印,如燕胸中那股子被冒犯的怒气,多少缓和了些。
“我送你回去。”
这回,于寒轻易地拦腰抱着她,在征得她同意后,脚下使力,往回路赶。
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的凉风,都被于寒的外衫牢牢挡住,如燕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绷紧的唇角。他的脸色仍旧难看,在如燕的眼中,却是一次比一次失去了凶悍的威力。
这算是独属于他的妥协吗?
又或者,看似温情脉脉的关爱忍让,其实也都只是觊觎她身子的伎俩。
——
如燕在于寒平稳得不可思议的怀抱中,几乎昏昏欲睡了,可这丝毫不见温暖欢喜的念头,却也挥之不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轻易地相信在这世界上,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都是没有任何其他心思,没有其他用意。
可无论是如沐付出的代价,自己不正常的身体,还是梦中鬼仙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都让她无法回归到单纯无杂质的心思。她已经失去了轻易相信别人的资格了。
将如燕放在院门口,这一回,于寒似乎礼貌得有些出人意料:将自己外衫留给她遮挡身子,微微点头致意,这就转身离开。
连半句话都没有多说。
两个人终究还是分道扬镳。
如燕看着于寒走得额外缓慢的步子,心里也知道,他是在等她叫他的名字。这种被期待的感觉如此强烈,几乎让她喉咙发痒,真要叫出声音。
于寒。
如果她真开口叫“于寒”,那这个背脊异常僵硬的男人,会不会猛转过身,用带着难以克制的笑容的脸,朝她扑过来?像是只压抑许久的兴奋的大型犬,将她整个地牢牢包裹在怀里,嘴里必定是硬撑了许久之后的释怀,对着她的耳朵,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一句话,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欢喜你。是真的欢喜你。”
这样明显地在等待着她的于寒,看起来如此可怜,她几乎真要脱口而出叫他的名字。
“如燕!”
背后如沐的声音成功地夺取了她的注意力。回头一看,正是满面焦急的弟弟,从远处疾奔过来,
“如燕,你有没有怎么样?!”
仅仅数秒,如沐就成功地将她护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瞪了于寒背影半天,这才转身上上下下地看她,
“他有没有对你怎样?受伤了么?有没有收到惊吓?”
回答当然都是否定的。眼见如燕身子无恙,如沐多少放下心来,轻轻将她推送进屋子,在背后神神秘秘地道,
“你放心,我已经找到鬼仙的仇人了,一切都会顺利的。今后你我,都会好好地过下去。”
如燕虽然听到了这句话,却只当是他被于寒行动刺激到的一时激愤所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随意地应了一声,便进屋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未免太多,她一时半会,恐怕很难缓过神。
他眼睛里像是着了火。
欲念的火,愤怒的火,终将得到自己所要追求的结局的火。
这火从身体里燃起,因为无限的渴望而不断蓬勃壮大,渐渐地、几乎吞噬了整个心房。
——
那个人就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离得很近。
只要将这柄刀刃刺入他身体,他就会死去了,自己,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了。一切都是可以逆转的,一切都是可以回到最初的、最原始的模样的。
那个人似乎因为存了心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边,倘若这时候攻击过去的话……
他嘴角扬起了得偿所愿的角度,鬼魅而充满了奇异的魅力。
唇瓣开合,变作一句短短的诅咒,
“你该死。”
“哧”一声,利刃刺进血肉,多么叫人激动的声音。他看那顺着血槽不断往外流淌的血,染红了自己双手,填满了每一寸的肌肤,温暖让人陶醉。
他终于如愿以偿!他终于成功了!
激动得难以自持,却在拔刀的时候,意外遇到了阻力。
他低头看:分明已经被他刺中一刀的人,竟牢牢握住刀刃,丝毫不顾及被割开的口子和撕裂一般的疼痛,那人以非常人所能及的意志力,牢牢地收住了这柄杀人利器。
“……只是为了报仇?”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模糊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软弱败退的迹象,
“那时候你也见到了,人不是我杀的。”
持刀者似乎是被这句话激怒了,一声怒吼脱口而出,似乎要拔刀再刺入对方身体里。可这柄刀简直就像是长在了对方身上,无论他怎样用力,居然都移动不了半分。
外面的走廊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有人被屋子里的打斗和争执,吸引过来了。
“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被人重重刺了一刀的人,竟能在对话中占据主导地位,他声量不大,口气却很坚定,
“但同样的,不要阻挠我们两个人。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外面的脚步更加接近了,原本作为攻击方的男人,此刻却全然变作被动一方:若是执意留在此处,预备拔出这柄利器,再补上一刀,自己势必就会落入敌人的手中;但若现在逃走,那么这次的攻击,显然就无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