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2)
没等我想出如何应答,王爷就拉着我,不,确切点说,是拖着我往府里去。一路大步,回到了书院。
进了卧房,我正要开口,却被他用力一甩,重重地摔在床榻上。抬头看,天哪,他咬着牙,双拳紧握发出咯咯的声响,那眼睛,那眼睛竟似要将我吞吃嚼碎了一般!
“王爷……”我挣扎着坐起身,“我……”
抬手想拉他的衣袖,尚未碰到,就被狠狠的打开了我的手,我紧紧咬了唇,泪在眼眶中快要屏不住,他看着,看着,鼻息越来越重,似就要开口,却突然转身离去。
我赶紧起身追,他大步跨出门外,重重地带门,不想太急太用力,手被两道门板夹住,骇人的声音,我的心一颤……
他头也没回,大步离去……
窗外已是夜色沉沉,握着泛了紫青的手腕,我蜷缩在暖榻上抱着膝,望着桌上那已经凉透的饭菜出神……
“主子,我给您再去热热?”
“不必了,我不想吃。”
“主子,您不吃饭怎么吃药?今儿咱们出去,误了药,年主子刚亲自送过来,嘱咐您吃呢。”
“我不想吃。”
“主子,怎么不能吃药呢?”翠儿一边劝,一边递了一碟什么过来,“来,您吃两口点心,然后咱们吃药,吃了药就可以歇着了。”
看看她手中的点心,我摇摇头。
“可……药不能误了啊。”说着她将药端到了我面前。
看着那浓浓的一碗苦汤药,我一阵反胃,“我不想吃。”
“主子,”翠儿跟了进来,“要不这样,奴婢这就到厨房做您爱吃鸡丝燕窝来,您一定爱吃。”
看她无论如何不肯放弃,我没再出声。
翠儿离去,房中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外面起了风,听窗纸咂咂作响,心思越乱,他在做什么?翠儿说他哪儿也没去,就在书房,那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房来?他是生气了?生我的气?可我……我是个糊涂的废人,你不说,留我自己想,我怎么能想得到……想到他刚才那么用力,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忽地一闪念,哎呀!对了,他刚才是伤了手了吧?是不是伤得重了??这么想着再顾不得自己委屈,匆匆抹了一把泪,开门往书房去。
风好大,我哆嗦着抱了肩,穿过回廊,小跑着来到书房门口,正要敲门,房中传来他的说话声……
“他怎么说?”他的声音恢复如常,淡淡的。
“卢大夫说,姐姐这病其实……是失心症。”这声音好熟悉,是谁?
“失心症?你是说,她疯了。”语调无波无澜,似一湖静水……
“爷,这话虽难听,可您想想,温琳敦琳两位妹妹前后脚离世,姐姐她是气厥昏迷过去的。醒来后……再不知人事……”这声音,我好像辨出来了,是玉淑……“卢大夫说,姐姐如今身子已是大好,只这神志虽用了药,倒像一日不如一日,一个时辰于她,如今都显得长了。如此下去,时不久远,便是……”
“便是什么?”
“……彻底失了心智。”这一句她说的很慢,很艰难,似斟酌再三才下狠心说出口……“爷,您前些时说,只要姐姐她身子康健就好,不再强求她记起什么,说曾经过往,都是旧事,不重提,也不妨。我原也这么想,只要她身子好就好。可如今看来,若就这么放任,等到那时,且不说姐姐自己受罪又不自知,更不论咱们跟着有多操心难过,只想想这天长日久,哪有不漏风的墙,总有瞒不住的一天,一旦这话传了出去,堂堂雍王福晋竟是……爷您的颜面何在?皇家的体面何在?所以,无论如何,咱们得再想法子治才好。”
她这一番恳切的话,让王爷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那卢大夫,可有何办法?”
“我也是这么问他,既是诊了出来,可有什么医治的法子。他说有倒是有,只是……怕担风险。”
“哦?”
“卢大夫一家三世行医,名震江南,最精善的,便是针灸之术。他研看了姐姐的病情,说是一个疗程便可见效。”
“是吗?如此果断?”
“他说,似这等重症,要下猛剂,久拖反倒不宜。”
“如何猛剂?”
“爷,这也正是我要跟您商议的。他说,分三次施针,每十天一次,针毕便可见效,如同好人一般,不但记性长,曾经过往种种都能恢复。只是……”她略顿了顿,似下了决心,长出一口气,“卢大夫说,此病由心而生,人心最是难测,便是华佗再世,也未必能完全把握。施针之时,病人若心意坚定,未待下针已是九成的把握,若病人中途意散,则有可能……”
“有可能什么?”
“……致残。”
“哦。”她小心谨慎地说出这骇人的两个字,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如此平淡……
“爷,您看呢?”
“依你看呢?”
“依我看,倒似可行。姐姐是何等历练的人物,如此病痛尙能撑得住,只这几次施针,怎会中途意散。不过,我也只是从旁而观,知姐姐者,莫若爷,还是爷把准了才是。”
“若我说,咱们已是用尽了人力,她的天命如何,就只能看天了。”
“爷,您,您怎好如此?姐姐她……”
“你我于她都是仁至义尽,可谁能把得准她施针之时不会意散?若真是致残,不说你我背了这不义之名,便是府中养这么个废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都还得累你。我看不如听天由命,她若真是有朝一日疯了,你也不必太挂心,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回明了皇阿玛,不过是僻静之处安置一桩宅院给她,咱们王府自可再迎当家福晋。你看如何?”
“爷,这……”她的声音怎么忽地慌乱……
“我看如此甚好。”他一锤定音!“如今她的病既是一日不如一日,府中宫里又甚是繁忙,你不必再多操心她。”
“爷,这是怎么说?姐姐病着,我自是要常探望……”
“从今日起,任何人,没有我的话,不许踏入书院半步!” 他的声音忽地沉下来,那般冷酷,听得门外的我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爷,您听我说……”
“还有那个卢大夫,让他滚。记住,”他阴冷的声音一字一顿,“从哪儿来,让他滚回哪儿去。你可听明白了?”
“我……妾身不明白!”她似从刚才的慌乱中惊醒,又稳住了心绪,“卢大夫他世代为医……”
“不明白?”他冷冷地打断了她,“那就好好想想,今儿秋儿她们是如何得以从花园小门偷偷出了府?”
“嗯?”她一惊,立刻又慌,“那,那是……”
这一次,他没有再打断她,而是平静异常地等着她说完。只可惜,她顿了半天,也不能成句……
“好了,你去吧。”良久,他又开口。
“……是。”
她似乎起了身,脚步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似转身,“爷,明儿长春宫……”
“一切依常。”
“……是。”
正待开门,他叫了一声,“玉淑,”
“爷?”
“做你该做的,得你该得的。”
“……妾身知道了。妾身告退。”
门开了,雪地的莹光衬得她的脸色纸一样煞白……
看到我,她站住了脚步,微微福身,快步离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怔……
“站在那儿干什么?”
屋里传来一身低喝,我赶紧回过神,挪步进了房中。
偷偷抬眼,他坐在书案后,依然阴沉着脸色……
“这么晚了不去歇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睡不着。”嗯?怎么说了这么一句?悔得咬咬唇,紧张得赶紧改口,“我,我一个人……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