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还是那清清淡淡的颜色,还是那一丝不苟的挺拔,只是背影更清瘦出了棱角……
听到声响,他回头,那熟悉像扑面的暖风忽地将我包裹,迷了眼睛,痛了喉咙,轻轻咬住唇,再也不敢看……
“禛儿,你办差劳累,还费心想着给我置办这些东西。”德妃和他聊着天,心情很好。
“儿子未能常侍奉膝下,已是不孝。这些玩意儿原也是儿子在路上碰着,觉着好,弄了来给额娘解个闷儿罢了。”
“嗯。你公事忙,能这么想着也是孝顺了。吟秋倒是常进宫来陪着我和你两个妹妹,也带了申儿来解闷,倒是难得的孝顺孩子。”
我赶紧起身,“额娘哪里话,原该的。”
“嗯,”德妃点点头,示意我落座,“舒蕙走后,你身边一直也没个妥帖的人,如今,我也就放心了。”
“额娘,您就放心吧,四嫂子啊,妥帖着呢。”敦琳笑着瞅了我一眼,起身接过宫女的手给德妃轻捶着肩。
“可不嘛,”十三阿哥也笑着接话,“如今这长春宫和怡情殿两处,连新进来的丫头都围着四嫂转,可见是最亲和不过的了。”
原本这是夸我的话,可怎么从这兄妹俩嘴里出来,我总听着像在打趣儿。本想悄悄剜敦琳一眼,却正碰上胤禛看过来,赶紧低下头,不能碰他的眼睛,在德妃面前失态,就糗大了……
只是母子小聚,因此晚膳依旧只摆了德妃平日独用的小桌。胤禛和十三阿哥分坐德妃两侧,两个格格依次坐在了十三阿哥下首,而我终于可以随在胤禛身边。近近地挨着,衣袖已经可以轻轻擦触,可是,思念却像与距离反了方向,越近,越奔脱了缰绳……
宫女们开始布菜,十三阿哥像是兴致很高,和敦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塞外之行,偶尔彼此锵锵几句,逗大家开心。我却像是已经失去了听力的识别,入耳的,只有声音,再没有任何意思,又生怕被人看出来,被德妃问了去,手紧紧地捻着衣襟努力集中精神……
忽然,手上一热,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握在了他的掌心,用力,再用力,咯着戒指手指被他攥得生疼,想反手与他相扣,却根本动不了,心,忽地踏实下来,原来这么些日子空落落的魂不守舍,都是少了这霸道的禁锢……此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回复了原位,我不再恍惚,抬眼看他,依然随意地与德妃说着话,我悄悄在心里笑了,一边小心地遮掩着桌下的“久别胜新婚”……
菜布好了,大家随德妃举箸,他又用力捏了捏,手忽地凉了下来,我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再多显露,活动活动手指,拿起了筷子。桌上摆了鸡丝银耳、桂花鱼条等几道家常菜,又配了栗子糕、豆沙卷几样精致小饽饽。席间轻松随意,我和温琳也小声地聊起了天。
不经意抬头,看到燕宁丫头托着茶盘站在敦琳身后,却没有往常一样低着头,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什么看,顺着她的目光……嗯??天哪,她竟然在一寸一寸仔细地端详着胤禛……
这丫头早就对我嫁的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奇不已,如今见了,难怪要研究个透!我轻轻咳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这可怎么好?如果被别人看到,真是可大可小。我碰碰温琳,想让她叫茶,却忽见燕宁猛地一愣,深深地埋下了头,脸像被烫熟了一般通红,再不敢抬眼。我毫不意外地看向胤禛,他正夹了菜,神色如常,我笑了,呵呵,他那能让琴雅都立刻卡了壳的目光实在是吓着这小丫头了。
吃了饭,又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敦琳挖空心思地想出了各种话题,让那茶一起儿又一起儿,喝起来没个完,那坏丫头还时不时地冲我调皮地挤一下眼睛。我不屑地回她白眼,你说吧,拖吧,他早已将我“拥”在“怀里” !
终于熬到了宫里下钥,我们这才从敦琳手中脱身。出了长春宫,走在无人的甬道里,我再顾不得什么礼序,几步赶上了走在前面的胤禛和十三阿哥,随在他身边,依旧悄悄地牵了手。
“四哥,怎样?”十三阿哥低声问。
“怎样?逾五十万石的仓粮亏空。”
“啊?这么多?”
“嗯。帐倒做的漂亮,某年某日,某钱某粮,朝廷拨款、府衙赈济悉数分至百姓手中。若不是我事先暗访到即墨、莱州十几个县镇,怎知这皆是虚文巧饰!这几年的灾荒百姓根本从未收到一粒赈粮!整个府衙,巡抚、布政使,上上下下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拿我这个皇子当摆设,敷衍的功夫倒是精透得很!”
“我就说嘛,这几年朝廷多次减免山东、河间两地税赋,百姓怎么依然生计艰难,一场灾竟逼得离乡背井,苦到了京城!”
“这两地原本春季多旱,民生本就艰难,可恨那些地方官员各自为营,不图为民除弊,只管巧设名目,寅吃卯粮多方征取,民力早已不支!有些县郡,百姓干脆荒了地,竟比那些种地纳税的人家还好过些!”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他的手冰凉……“国库拨款拨粮,也早被分了去。原想着天高皇帝远,哪想到今年一场小旱,百姓再也支撑不住。”
“这还了得!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再不从根儿上治理,长此下去,这要激出民变啊!”十三阿哥的声音激动起来。
“根儿上?”胤禛冷笑了一声,不再接话。
“四哥,”十三阿哥像是听出了什么,“那你是如何处理的?”
“略略一查,仅济南府一地就检出没有朝廷依据的大项税二十三项,小捐目三十六项,我写了折子给太子爷,求他派人来逐一细查各地,谁知直等了一个月才有了回音。”
“他怎么说?”
“说让把折子上那些免了,其余的,待日后再查。”
“日后??那,那五十万石仓粮呢?”
“布政使监守自盗,革职查办,巡抚督查不力,罚俸一年。”
“督查不力??”十三阿哥猛地站定,“王国昌那厮早年在太子爷跟前儿就整日撺掇着生事,如今好容易成了封疆大吏,不知要怎样呼风唤雨,滥用职权!这桩桩件件定是他的主谋,怎会只是督查不力??”
胤禛没有答话,缓步前行。甬道内起了风,穿堂而过,透心凉……
“四哥,”十三阿哥追了上来,“明日早朝你就打算这么回?”
“嗯。”
“四哥!只撤办一个布政使,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你人一走,那些免了的税赋怕是会即刻再生出别样名目来!”
“那依你之见呢?禀皇阿玛彻查?这些赋税根本没有报过户部,等钦差到了,早已痕迹全无!即便访出了民情,上牵下连,盘根错节,你想把它办成惊天大案?”
“有何不可?!若是就此罢手,来年激出民变,悔之晚矣!”
“谁说就此罢手?”
“嗯?”
“太子爷答应我一定会将王国昌调回京城,随便给他个吃俸禄的地方,山东一地,再谋人选。有了得力的人,就地办差,怕是还妥当些。”
“这一次,他说准了?”
“哼!再不准,就没人兜得住了!”
一路往宫门走,夜越发暗,风也越紧。兄弟二人不再提山东一事,胤禛问了几句塞外之行,十三阿哥说了些漠南各旗觐见康熙的事,却没有提他和康熙的那次冲突……
出了宫门,不见了我的小轿,却是府里的暖车。十三阿哥与我们辞别,上马先行。
车中落座,未待起行,已是被他一把搂进怀中。只是几个时辰的耽搁,心里的渴望却是熬了又熬,把最后一点点的矜持也全部化掉,再不顾得什么,急急地环上了他的脖颈,可我却仍是慢了一拍,唇,已经被他紧紧地吸住,不论怎样极力的回应,我都仿佛……不敌他分毫,除了晕乎乎地招架,再也没有索取的力气……
车外,秋风肆虐,天浑地浊,车内,暖玉温香,唇缠齿绵……一个吻而已,竟像要销了魂魄去……
“几时回来的?”
“申时进的京。”
“那么晚啊?那怎么就进宫了?”
“来接你。”
“我也就要回去了,长途辛劳,你不如在家等着。”
“等不了了……”
心刚刚平静些,又被他搅出了一池涟漪,头晕目眩……“谁让你一走那么久……不肯带着我,又,又不肯写信……”
“不敢写,落在纸上,不知是怎样的荒唐话。”
紧紧抱着他,我怎么……总像是力气不够……
“秋儿,”
“嗯,”
“今晚不管是不是‘日子’了啊。”他轻轻咬着我的耳朵。
我扑哧笑了,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早就注意到我的“小阴谋”。
“打今儿起,”我轻轻摩挲着他的唇,“天天都是日子。”
“哦?”他笑了,“看来这‘久别’真是值了。”
“哼,你,你当是什么啊?我,我是想……”
“想什么?”
“想做额娘!”这几个月,我终于明白,在这封建的皇城里专宠不是新闻,可二人世界绝对是个童话!琴雅,萱凝……我不能再成为第三个!
“做额娘?”他的声音出奇地平淡,“你不是早做了额娘。”
“哎呀,”我羞恼的捶他一记,“我要自己生!”
“不要。”
嗯?他这么干脆的回答笼了我一头雾水,“不要?为何啊?”
“这才刚成亲你就挺个大肚子,熬不熬人?”
“嗯……”谁说不是,新婚第一年没来得及甜蜜够,就不能再……
“再等有了那小东西,”他捏捏我的鼻子,“往后为夫别说走百日,就是走个三年五载你怕是也不惦记了。”
“怎么会?原本就是为了能安心地想你才……”贴在他怀里,我努力说服着他,说服着自己,“十四弟那边接二连三的,咱们不能总也没信儿,额娘已经有意无意说了好几次了。你看看八弟和琴雅,再坚决,皇阿玛还是给了两个妾,一年半载若还是没有,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来。琴雅虽然口上没说,可我知道她已经四处求医,不知灌了多少苦汤药,都要急死了。再看咱们府上,已经现成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人,我,我若是……岂不是很快就,就……”不知为什么,竟突然觉得他已经上了别的女人的床,眼睛忽地就湿了……
“傻丫头,”他轻轻弹了我一记,“咱们和老八怎么能一样?弟妹是太张扬了,老八又人前背后护着她,在皇阿玛跟前儿都有了惧内的名声,若非如此,皇阿玛怎会管他的闺房私事?咱们府里已经有了申儿,往后爵有人续也就罢了,要那么多做什么?更何况,生养是个鬼门关,若出点子什么事,你……”
我抬手握住他的嘴,“人人都能挺过去,我为何不能?就算别的都不管,你我难道就不该有个孩子吗?你看申儿,他的眉眼像你,嘴巴却像静怡,他的聪慧像你,性子却更仿静怡。他再怎么叫我额娘,也是……也是你们的孩子……我想要我们的儿子,我想让他和你脱个模子,可时不时会耍个小性儿,像我。”
他看着,听着,眼梢微微弯了起来,握下我的手,“那女儿呢?怎么个像法儿?”
“女儿?嗯……没想过呢。”
“嗯?呵呵……”他笑了,“你怎知一定就是个儿子?”
“必须是儿子!”话一出口,也为自己这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羞愧……可是,这时空,男人,是女人活下去的依靠,活下去的理由,甚至,是女人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环上他的脖颈, “求你了,让我有孕,好不好?”
他轻轻抵着我的额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