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对你起歹意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也只是一时起了歪念头……下次不敢了。”趴在地上的男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半边的侧脸贴着粗糙的地面,而另外半边的脸,则被鞋底踩着。鲜血一缕缕地从他头顶上渗出,此刻男人的心中无比地后悔为什么会一时的色迷心窍,企图非礼这个可怕的少年。
如果让他事先知道,这个少年可以仅仅只用一根手指,就把他彻底地打倒在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招惹这样的人——即使再美丽。
“可是我并不想放过你,你说该怎么办?”他的脚往下一压,霎时,男人又痛苦地哀嚎了起来,脸颊下的地面竟然隐隐有着几丝裂缝。
血,渗出得更多了,顺着男人的脸流到了地面上,一点点地渗进了那些细细的裂缝中,整个情形,让人觉得无比的诡异。
围观的人群,没有一个上前阻止的,仿佛全都被震慑住似的。
金澜的脸上,是一片的漠然,人类所该拥有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此刻已经统统看不到了。他的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冰冷的黑瞳,简直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蝼蚁!这一刻,史萱音无比地感受到了以前金澜对她说的话,人类,在他的眼中,的确就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他可以轻易地掌握着人类的生存和死亡,没有慈悲,没有怜悯,高贵得让人不敢仰望。
嘟!嘟!
警哨声响起,有道声音喊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围观的群众这才霎时清醒过来,尖叫声迭起:“啊,警察来了!”
“这里要出人命了!”
“我的天啊,都头破血流了!”
“这个少年是什么人啊?”
所有的声音,一时之间都沸腾了,只是依然没有人敢靠近那个一生冷然气息的少年,唯有一个人,动了,跑上前,暖暖的手快速地抓住了那冰冷的手指。
“快跑!”史萱音低声道,拉着金澜挤出人群,朝着那些警察的反方向跑着。
他并没有抗拒,任由她拉着他向前奔跑着,直到两人拐进了一处废旧的仓库前,史萱音才气喘吁吁地松开了手,看着金澜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我?”他盯着她的脸,抿了抿唇,“我没事。”
“没事你怎么会那样对那个人?”这根本就不像是平常时候的他。
“只是觉得看那个人类不顺眼,需要什么理由吗?”
“你知不知道那样会出人命的,也许人类的性命,在你们这些神兽眼中真的不值钱,可是你有必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欺凌一个根本无法反抗的人类吗?更何况,他并没能对你做出不利的事情,你最多惩罚一下也就算了……”
史萱音一个劲儿地说着,刚才金澜给她的那种毫无慈悲怜悯的感觉,总让她觉得不舒服,仿佛在她和他之间,横着无形的墙一样。
他的视线定定地凝视着那一张一合的唇,淡淡粉色的唇瓣,柔嫩而甜美,他尝过这双唇的味道,他知道这唇有多令得他饥饿。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搭上了那唇,他的眸子眯了起来,“就是从这双唇中说的吧?”
“什么?”史萱音一愣。
“你说过你喜欢他吗?”他低下头,指尖传来的,是她唇上柔软的触感。
她只看到那如水雾似的黑发朝着她落下,她的脸穿梭在他的黑发中,那双漆黑却宛若星光被掩住的眸子,很暗,暗得连光泽都在渐渐失去,她从来不曾见到他的眸子,沉暗到这种地步。
金澜问得极为温柔,可是史萱音却有种不妙的感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小学的时候对陆凯表白说,说过你喜欢他,是吗?”
她脚底打滑,差点跌倒。拜托,他怎么会知道这事儿的,况且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儿了啊?当年的她年幼无知,又想去体验一把老妈说的KISS是什么,于是自然要找学校里她看得最顺眼的男生表白交往,才能干那事儿了。只不过没想到生平的第一次告白,居然被陆凯那厮给拒绝了。
“我是说过。”敢做敢当,一向是她史萱音的原则,她直认不讳地道。
“呵呵。”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你却从来未曾说过,你喜欢我。”
她咽咽口水,喉咙蓦地开始变得干涩起来。
“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你已经把你的爱,全部都给了另一个人?”金澜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他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人,另一张脸。那张苍老的面庞,极其怜惜地对待着他,只是那个人,她可以给她关心,可以给他欢笑,可以给他属于人类该有的任何情感,却唯独不可以给他爱。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的主人,那人,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会实现你的愿望。
那是“她”对他说的话,可是——
他的手指,狠狠地在她的唇上按下,几乎像是要捏破她的嘴唇。
“很痛,金澜!”史萱音叫道。
他却置若罔闻,只是盯着她,自言自语着:“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呢?是不是这一次,我又来迟了呢?”
为什么身体会这般难受呢?他人类的躯体,应该比起普通的人类强大无数倍,应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却觉得很难受,难受到仿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是返生期的状态又来临了吗?
抑或是……
他的手死死地捏着她的下颌,看到她因为疼痛而皱起的柳眉,笑着,喘着重重的气道:“音,我好难受呢。”
“金澜……你放手!”她挣扎着,天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
“不,我不会放手的。”他笑着,笑得极美而落寂,“原来,即使我再强大,依旧无法摆脱法则的束缚,原来,我依旧会介意你的喜欢,依旧会因为弄痛了你而让自己觉得更痛。”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啊,你不懂……”所以才可以摆着一张无辜的面孔,让他痛得更加厉害,“音,即使你的百年,于我不过是眨眼,可是我终究是不会放手的。”
不会!
不会!
因为根本无法放手!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一个试验品,一个让他得到纯粹的爱的试验品,一旦无法得到的话,他举手之间,就可以让她在这个宇宙中消失。
可是……却原来根本无法做到。
原来在他选择她成为主人的那一刻,他已经把所有的希冀、期盼……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了。
兽,爱着主人。这是无法摆脱的定律。
他爱着这个人类,爱着这个弱小到弹指间就可以分解的人类。
只因为,她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把暖暖的手,贴在了他冰凉的面颊上。
只因为,她说她如果爱上了谁那么就是爱了,无论多少人反对,她也会去爱。
只因为,她是第一个在谈论他原形的时候,依旧兴致勃勃的人类。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无法去控制心中的那份依恋,早已经把属于兽的爱,一点点地落在了这个人类的身上。
力量,在一点点地从体内涌出,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灰暗起来,大片的乌云,开始慢慢地遮住阳光。
树梢,在不停地晃动着,枝叶沙沙作响,声音越来越大。慢慢地,似乎连树干都在晃动了。
不对!晃动的不是树,而是——
大地!
是整个地面晃动了起来。
史萱音吓了一跳,该不会是要地震了吧!
她抬起头,却只看到他在笑着,笑容飘忽。
史萱音的脑海中蓦地闪过第一次在墓园里见到金澜的情景,那时候,也是他,让天有了异变,难道现在也是……
“金澜,是不是你的力量造成的?快,快停下来!”她喊了起来。
他依旧还在笑着,笑声从嘴里一串串地溢出,然后他弯下腰,用着闲聊似的口气对她说着:“你说,如果我现在把这里彻底毁灭,会如何?”
史萱音怔忡着,他不是在笑吗,为什么她却会觉得他在痛苦呢?心绪如同被他牵引着一般,甚至于连血液中,也像是感染了他的痛楚一样。依凭,依凭!他说过,他是她的依凭,以血为凭借,相系着她与他。
“你也对我说吧。”他俯到了她的耳边,轻吹着气低语道。
“说……什么?”她的身子因他的动作而颤了颤。
“把你对陆凯说的话,再对我说一遍,只说你喜欢我……”饥渴的心绪,需要用她的言语来填补,这一刻,这一刻,他甚至可以容忍她对他只是喜欢,她对他不用说爱这个字眼。
只要现在的她,可以告诉他,她是喜欢他的,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在心底深处蔓延滋长的究竟是什么呢?如痛带着尖锐刺儿的藤条,不断地生长着,占据着越来越多的面积,刺痛着他的全身,令得他痛苦不堪。嫉妒吗?是人类所说的嫉妒吗?他在嫉妒着那个叫陆凯的男人,他在嫉妒着眼前的这张唇,把原本属于他的话却早已对着另外的一个人说了。
“我……”史萱音吞咽了下口水,这种话,哪是想说就能说的?!
“怎么?说不出口吗?”
“金澜,你发什么神经,干吗非让我现在说这种话,你不是神兽吗?不是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吗?你可以有许多的时间等着我喜欢上你啊!”根本不用这样急于一时。
他的手,无声地垂落在了身侧,他直起身子,用着可悲可叹的眼神望着她,他那淡淡的薄唇缓缓张开,一字一句地对着她说道:“史萱音,你究竟要我为你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你才肯罢休呢?”为了她,他算尽了一切,却没想到,计算得再精密,也无法算出人类的心。
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一下子,头脑已经一片空白,就连言语的功能,都遗忘了。
“哈哈哈!”他狂笑着,全身不断地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人类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生物呢?贪婪?胆小?犹豫不定?明明那么的弱小,却可以成为兽毕生的追求。”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想说,可是沙哑的喉咙,却迸不出只字片语。
“原来,我可以为了你,献上我所有的忠诚和爱,可以匍匐在你的脚下只为你而存在,可是你却……”他的身影在光芒中慢慢地消失,连同着他这句话剩余的字,也飘散于风中。
天空,恢复了晴朗。
大地,平静如初。
只是这废旧的仓库前,却只剩下了她一人。